溫晏的確是去忙鄉試的事了,他一來是要到鄉試貢院去結交幾個屬吏,等朝廷派的主考官下來到任,好拉關係搭上線。二來是要打聽打聽風聲,看以後要重點巴結哪些人,找找門路。三來也陸續在走訪舊時文友,他們有的已經做官,有的在官府為屬吏,不管他們手上權柄大小,都是溫晏的基礎人脈,還是要經營起來的。


    但這些,溫府女眷們卻不曾體會到,她們隻覺得老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一定要抓住機會,再生一個兒子。


    因此約莫到了傍晚,龍姨娘就著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件桃紅撒花的裙子,外罩一件鵝黃蟬翼紗,蹬著蔥綠的花鞋,頸裏掛著珍珠,手執荷花紈扇,一副盛裝施施然來到林氏的院子。


    “好些日子沒來瞧林姐姐,今兒茹兒吵著要吃豆沙糕,我就做了好些,還餘下不少,這一盒送給林姐姐嚐嚐罷。”龍姨娘笑吟吟地送上一個食盒,打開一看,滿滿一盒豆沙糕,一聞甜香滿鼻。


    林氏忙謝了,說:“龍姐姐費心了,坐罷,倚梅,上壺茶來!”


    龍氏就坐在那兒,慢慢地喝著茶,找話兒和林氏聊天,才過小半個時辰,鄭氏也來了,訝異道:“龍妹妹怎麽也在這兒?這可巧了,我們三人打骨牌罷。”


    林氏笑道:“今兒我這兒倒是熱鬧,不如咱們越姓把夫人也請來,打牌人多才熱鬧。”


    鄭氏道:“夫人哪像我們那麽清閑,不用去攪擾她了罷。”


    倚梅拿了骨牌,又給兩位姨娘添了茶,鄭姨娘喝了一口,說:“林姐姐這茶味道是不壞的,但可惜不合老爺的口味,老爺最愛喝的是鐵觀音,姐姐這兒不知道有沒有?”


    林氏道:“是嗎?多謝玉妹妹指點。”


    到了擺晚飯的時候,兩位姨娘還沒有走的意思,林氏隻好留她們吃晚飯,張羅著弄了一大桌子的菜。


    林氏問:“要不要把良哥兒,茹姐兒接來一處吃飯?”


    兩位姨娘相顧,點頭說好,於是倚梅、采繁就分別去接了,同時良哥兒還帶來了這幾日寫的字,茹姐兒帶來了這幾日描的花樣子。


    龍姨娘一看溫茹穿的還是早上那件,再看溫雪、溫湄漂亮得和仙女似的,自己家這個真是個黃毛丫頭,一急,就拉過溫茹來埋怨道:“怎麽不知道換身衣裳再出門?你看你雪姐姐,湄姐姐穿得多好看,你這樣怎麽好見爹爹?”


    溫茹低頭不說話,林氏忙道:“五姑娘也生得滿俊的,長大些就好了,這是還沒長開呢!我這還有多的花兒五姑娘拿去戴罷。”


    林氏使個眼色,溫湄就趕忙跑進屋,拿了新鮮樣子的絹花給溫茹戴。


    龍氏道:“真是給林姐姐添麻煩了。”


    一頓飯直吃了大半個時辰,溫晏愣是沒有回來,鄭氏先掌不住,問道:“林姐姐,老爺到底幾時回來啊?要不,我打發我的丫頭去門上看看?”


    龍氏也附和道:“對對對,柳煙,去門上看看。”


    龍氏的大丫鬟柳煙就得了令去了,鄭氏也忙派出了自己的大丫鬟桃紅。


    林氏淡然不語,也沒有打發丫鬟去瞧。兩位姨娘在心裏暗自鬆一口氣,她們和大丫鬟都是心照不宣的,若是在門上見到老爺,定要死活拉去自己的院子。


    然後再回來告訴主子好消息,她們就可以找個借口告辭,回去服侍老爺了。


    誰知,一刻鍾後兩位丫鬟急急跑了回來,說:“姨娘,老爺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在門上被夫人截走了!”


    兩位姨娘一聽,都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


    鄭氏說:“哎喲,我忽然想起我院子裏的花兒沒有澆水。”


    龍氏說:“我早上釀的米酒不知道好了沒有,我回去看看。”


    一呼啦的,兩位姨娘就趕忙帶著孩子們告辭了。


    此時的上房,夫人王氏正親手擦拭著溫晏的身體,不時埋怨老爺喝這麽多太傷身體。溫晏半迷半醒,口裏答應幾聲也不知道說的啥。夫人見喝成這樣,也隻得讓他睡了。


    一早溫晏醒來,頭痛欲裂,又吐了一回。王氏攬著他說:“老爺今兒在家歇一天罷,憑他有什麽天大的事體,也不能這麽糟踐身子的,我叫劉嬤嬤弄些米湯來。”


    溫晏道:“就依你罷,今兒實在是喝不得了。”


    王氏大喜,早飯弄了米湯,白菜碧玉卷兒,鹽津梨絲,三鮮蒸餃,張羅著服侍溫晏用過了。正說:“老爺不如和薔姐兒她們玩會吧。”


    溫晏搖搖頭,說:“我一會去拜望一個舊時文友,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好多年沒走動過了,聽說他在蘇州府做了個教諭。”


    王氏詫異,又急道:“老爺說在家歇息的,怎麽又變了。”


    溫晏道:“事忙著呢!我答應你今兒不喝酒就是了。”說著又出去了。


    這一日,王氏、龍氏、鄭氏同時在門上巴望,等老爺回來搶人。


    三人怒目而視,等待的空當裏忍不住互相拌嘴,你譏刺我幾句,我回敬你幾句,都說惱了,王氏就打了鄭氏一個耳光,鄭氏撲上去撕扯王氏的衣服頭發,兩人滾作一團。


    龍氏躲她倆遠遠的,生怕弄亂了自己的衣服頭發,等王氏好不容易爬起來,又恨龍氏冷眼旁觀,重重譏刺了幾句。


    王氏更氣的是鄭氏,吼著要把鄭氏關禁閉,半年不許出門,鬧得不可開交時溫晏的馬車回來了。


    鄭氏頓時往地上一坐,哭得驚天動地:“老爺!你可要為婢妾做主啊!王姐姐居然沒來由地打我大耳刮子。你瞧瞧我這臉都腫成這樣了啊……”


    王氏釵環散亂,氣得也在一邊哭,說:“老爺!這府裏的人都越來越不像話了,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龍氏搶先一步,跑到馬車邊扶溫晏下車,王氏和鄭氏醒悟過來,一齊止住哭瞪向龍氏,又一齊繼續哭起來。隻因溫晏在龍氏的攙扶下走出來了。


    今日溫晏果然沒有喝酒,好不容易神清氣爽了一天,哪知道回來就鬧得雞飛狗跳的,頓時臉上就陰雲密布。


    “你看看你們,還有點體統沒有!”溫晏黑著臉道,“吵得我頭都要炸了!都回去!”


    “老爺……”


    “老爺……”


    “老爺……”


    溫晏被煩得燥熱,一麵脫外衫,一麵瞪三個女眷:“都別說了!你們沒事就不能學學芳萍,安安心心在屋裏教育子女?”吼完,溫晏又上了車,吩咐:“去信芳閣。”


    三人望著馬車遠去的背影,互相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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