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喬靜言和溫雪都在病中,眾人不敢在外多耽,醜時初便各自回府了,熊通虎叮囑溫湄要勤加練習,就送她們回了溫府。


    她們悄悄地進來,卻沒想到這個時分居然有人啼哭,都嚇了一跳。


    溫雪膽子小,拉了拉溫湄示意繞道走,溫湄卻感覺聲音有點熟悉,反而向那人藏身處靠近。


    “是誰?”溫湄輕聲問。


    那蹲在花樹背後的女子嚇得一乍,扭過頭來,臉上不由得露出尷尬之色。


    “倚梅?!”


    溫雪、溫湄驚訝地叫出了聲,溫湄奇道:“倚梅姐姐,你怎麽深更半夜在這裏哭?”


    倚梅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又撲通給她倆跪下了,低著頭說道:“我真是沒臉見二位姑娘……那都是夫人逼我做的,雖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但我也是不得已,我知道,這是造孽呀……”


    溫湄說道:“誰問你來!左右再怎麽分辯,你還是做了這造孽的事,你撕扯得清白麽?”


    倚梅臉色灰白,隔了一會慘然道:“是啊,三姑娘說得很是……這都怪我……我命苦罷咧。”


    說著她就站起來,搖搖晃晃地,一瘸一拐往屋裏走,溫湄叫道:“站住。”


    “你這是要去哪裏?”溫湄看她走的方向不對,又不是回上房,又不是去林氏那兒,免不了就問一問。


    倚梅道:“奴婢回雜役房去。老爺罰我劈十擔柴還沒劈完呢。”


    溫雪、溫湄吃驚地打量倚梅,想起她才來時紅潤姣好的臉蛋,而此時沾得灰撲撲的,又哭花了,搞得蓬頭垢麵,腰也直不起來。短短幾天,她就從一個妙齡少女變成一個老婆子似的人兒了!


    溫湄眼尖,瞧見了倚梅的手有道血口,搶過來拿在月光下看,驚道:“好駭人的傷,這是怎麽傷的?”


    倚梅又忍不住要落淚,吸著鼻子道:“還不是劈柴傷的,今日直忙了一天,到這雜役房來就沒歇過,又是喂馬、刷馬的,又要燒水、挑水、給各個廚房裏送菜,什麽粗活都幹盡了。姑娘你瞧我的手,才幾日,就生繭子了。”


    溫湄歎息道:“可惜了的,一個好好的美人兒,弄到這個地步。”


    她同情歸同情,但這同情很有限,還不足以抵消倚梅幫忙發賣溫雪的罪過。歎息完了,溫湄就準備走,溫雪卻道:“傷成這樣不抹藥是不行的,倚梅姐姐,你且在這等一會,我們回去拿藥給你。”


    倚梅吃驚,臉一下變得蒼白,半晌囁嚅著道:“姑娘這樣待我,我越發不是人了。”


    “不要緊,我相信你不是存心的,你也是聽主子的,你沒有什麽錯。”溫雪竟然還善意地安慰著她。


    溫湄扶額,心想姐姐也太爛好人了,想說不用管她,可姐姐已說出口了,她再來拆台不是很沒意思,於是隻有等她安慰完,再一同回去。


    “姐姐你幹嘛可憐她,她一開始來我們這就沒安著好心,徹頭徹尾是夫人的一條狗,她還差點把你賣了,你……”溫湄一走遠就不平地抱怨著。


    “但她舉發了夫人,夫人肯定是不會再用她了,她已經不是夫人的心腹了呀,現在落到這個境地,不也很可憐嗎,我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怎麽能裝不知道呢。”溫雪說道。


    溫雪果然回去拿了藥給倚梅,倚梅拿著藥哭得氣噎聲堵的。


    次日一早,倚梅抽空跑來信芳閣,想看看二姑娘。


    溫雪抱病的事她早知道了,敢情昨夜溫雪是帶病為她跑了一趟,她無地自容。


    倚梅在信芳閣門外徘徊,不知道該請小丫鬟進去告訴一聲,還是到姑娘窗下磕個頭說幾句就走。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到窗下去,左右過幾天幹完了雜役,老爺肯定還要把她發賣出去。


    那可不,背著老爺偷賣府上二姑娘,沒幾板子當場打死她,就算是老爺發善心了。


    溫晏一早就撂下了話,倚梅必須要發賣出去,等她幹完了三個月雜役就賣。劉嬤嬤畢竟是夫人乳母,現下夫人又懷著孩子,還是劉嬤嬤照顧妥當,劉嬤嬤的罪暫且寄下不論。


    倚梅心裏別提多苦,她充其量就是個從犯,劉嬤嬤才是禍首,出主意是她,挑頭做事是她,結果劉嬤嬤挨了兩板子,啥事沒有,依舊是夫人眼前的紅人,老爺也沒難為她。


    而她倚梅呢,隻不過聽命做事,就又是幹雜役,又是發賣的。


    而且她在這府裏也是名聲盡毀,她背叛了夫人,背叛了林姨娘,又觸了老爺的逆鱗,萬人嫌棄,無人敢用,她自覺在這裏也無味,但願早早被發賣出去才好。


    低頭想著,正要舉步,陳媽恰好出來倒洗臉水,見是她,大著嗓門就罵:“你怎麽還有臉回來?”


    一臉盆水都在顫抖,恨不得潑她一頭一臉,但陳媽究竟是林氏從江府帶出來的人,耳濡目染幾十年,學得溫和斯文,這一盆水到底潑不下去,隻恨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


    如果眼珠子能吃人,她恨不得把這個吃裏扒外賣主求榮的丫頭撕碎了吃了。


    倚梅碰上這樣厲害的眼光,不禁脖子一縮,怯聲道:“二姑娘起來了麽?奴婢來給二姑娘磕頭。”


    陳媽翻了個白眼,氣得呼哧呼哧喘氣:“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臊死人了,你不臉紅,我都替你臉紅!你還有臉提起二姑娘這三個字!你磕頭?你不把我家姑娘賣個十兩八兩銀子,就算我燒高香了!”


    陳媽到底沒忍住,端著臉盆還是大大地啐了倚梅一口。


    “讓開讓開!我倒洗臉水呢!走走走。”陳媽一麵不耐煩地驅趕,一麵把一盆水潑在倚梅腳邊,倚梅向旁邊讓了幾步,語帶哽咽道:“奴婢真的是來給二姑娘磕頭的,陳媽您要是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裏磕。”


    說著倚梅一膝蓋跪下,就在那石階上呯呯磕起頭來。


    陳媽看了看,臉露詫異之色,轉身進屋去了。


    倚梅仍然在那磕頭不止,她一邊抽泣,一邊重重把頭磕在地上,仿佛不把頭磕破就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不一會,林氏就出來了,還沒走到門邊就急忙說道:“這是做什麽?快起來說話。”出來卻見倚梅身邊站著一個小廝,滿臉的惶急,正拉扯著倚梅的手臂要扶她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湄女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暮雨紅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暮雨紅依並收藏湄女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