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薔怒不可遏,喝道:“且慢!憑什麽林姨娘先選?這樣置我娘於何地?張浦,你莫不是收了林姨娘的好處,卻來假托我爹的嚴命?”


    張浦依舊謙恭地微笑著:“屬下不敢,這的確是老爺的吩咐,大姑娘稍安勿躁,待晚上老爺回來,大姑娘自可去問老爺。”


    “這又何必問爹爹?哪有主母未選,倒讓姨娘先選的道理?張浦,你若不想傳出去累得爹爹被人笑話,就該依著規矩。”溫薔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她小小人兒,才過了十三歲的生日,已很有幾分王氏的風範。


    而張浦心中大大不以為然,老爺這個吩咐,本來就為防著夫人給林氏搗鬼。他是老爺心腹,一切當然以老爺的利益出發,要竭力保這個林姨娘。


    溫薔名義上說,還是他的小主子,但張浦跟從溫晏風裏雨裏奔波二十多年,工齡比溫薔的年齡都長,溫薔嗬斥他,他心裏自然大大不受用,臉上笑容也沒了,說道:“老爺親口交代下的,屬下不敢不遵。請大姑娘莫再吵鬧了。”


    溫湄見時機已到,於是拉了拉溫雪衣角道:“姐姐,既然大姐姐要先選,我們讓大姐姐先選吧,這也沒什麽的,何必爭先恐後呢?”


    她聲音說得響亮,可不是單說給溫雪聽的,溫薔在一邊聽她暗諷自己小氣爭先,氣得小臉粉紅。


    溫雪向來溫柔謙和,於是忙道:“妹妹說得對,還是大姐姐先選吧。”


    張浦微笑道:“兩位姑娘不必遜讓,老爺交代了,要林姨娘先選,兩位姑娘先選不算失禮,若是一味推辭,反倒是不聽老爺的話了。”


    溫湄於是在溫雪背後重重戳一指頭,這是她們約好的暗號,若是情勢必要溫雪說話,那麽溫湄戳她指頭,就是表明同意,拉扯她衣服,就是表明不同意,在她背上胡亂畫圈,就是讓她想法顧左右而言他,不要明確表態。


    溫雪收到暗號,便說:“既是父親嚴命,女兒不敢違拗。”


    張浦拍手讓芽心院的小丫頭們上前列隊,一時沒人再注意她倆,溫湄暗暗給溫雪豎起大拇指,誇她說得好,陳媽也滿臉笑得欣慰,豎大拇指誇她。


    溫雪喜悅不勝,自覺自己也不是那麽不通世事。


    溫薔在一旁生氣,對劉嬤嬤道:“劉嬤嬤,你快去告訴娘親,張浦這廝竟然要林姨娘先選丫頭,瞧娘親有什麽示下。”


    劉嬤嬤道:“我的乖乖,夫人把這事交給你,就是磨煉你的,你瞧二姑娘不也獨立做主,遇到這點小事就慌了陣腳,以後嫁了人怎麽辦?你別害怕,就是讓她們先選,她們也鬧不出幺蛾子來,難道選的人就是十成十鐵膽忠心的了?那采繁怎麽又背叛她們了呢?”


    “你可記著,萬事不要自亂陣腳,我的大姑娘,好好記著吧。”


    溫薔自知一開始就自認降不住,要去搬母親來壓陣,確實也太過丟人,以後母親還怎麽會信任她?況且二姑娘不也是獨立處置,這不就等於說大姑娘不如二姑娘了麽?


    她咬著牙,冷眼看溫雪選人。


    林氏在她們臨走前交代,陳媽的孫女兒,那個甜果果兒一定要選進來,那是保得定忠心的。此外兩個丫頭要選年紀大的,做事穩重的,婆子要選生過孩子,當過乳母的。


    是以溫雪一上來便指著甜果果說:“我們要這個丫頭。”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神色各異,各種異樣的目光投向了那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甜果果上前磕頭,就算是林氏屋裏的人了。


    溫雪又命丫頭們自報名字、年歲,選了一個玉屏,十七歲,一個妙雲,十六歲,從前都做過丫頭,漿洗、針線、烹飪什麽樣樣來得,也粗識文墨,認得一些字。


    婆子中溫雪選了一個姓魯的,就呼為魯媽,四十歲出頭幹了二十年乳娘了,自己生過五個孩子。這三人都不是家生子,都是外麵買來的。


    之後溫薔、鄭氏、龍氏大丫鬟柳煙依次選人不提。


    回去路上,溫湄深悔沒有給姐姐交代明白,說:“姐姐其實不該一上來就要甜果兒的,太引人注目了,應該先選玉屏、妙雲,再裝作隨便點了甜果才對。”


    陳媽也歎道:“是啊,還是三姑娘拎得清些。不過沒關係,不是什麽大事,二姑娘也別怕,給甜果兒改個名字就完了。”


    “其實不改也可,不過姐姐想改還是可以的。”溫湄說道。


    這些丫鬟婆子,玉屏、妙雲和魯媽是服侍林氏的,甜果是給溫雪的,補采繁的缺,溫湄心疼溫雪身邊一個混沌不知事的八歲小丫頭,一個叛過主的倚梅,於是和溫雪換了丫鬟。


    “竹心,你去服侍姐姐,換甜果到我屋裏來吧。你可要像在我身邊一樣,好好地待我姐姐。”溫湄拉著竹心的手叮囑,心裏滿滿的不舍。


    “姑娘……好,既然姑娘有命,奴婢盡心竭力服侍二姑娘就是。”竹心眼圈一紅,可馬上慨然應允,又依依道:“姑娘可千萬保重,奴婢有空,還是會回來服侍姑娘的。”


    溫雪十一歲了,再過幾年,等她出了閣,倚梅和竹心兩個大丫鬟,必然要隨她到夫家去,那麽竹心和溫湄便得分開了,眼下溫雪未出閣,竹心願意一個人伺候兩個姑娘,還不打緊。


    而甜果兒,溫湄給改了名字,叫橙香。


    橙香天性無憂無慮,活潑歡快,叫她做什麽事,都樂意聽從。叫端碗水來,她問要冷的熱的,一件小事分外殷勤,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精神,事事都能格外操心。


    她又愛嘴裏哼個小曲兒,旁人聽了,心情也好起來。


    溫湄見她喜歡唱歌,於是和林氏提了一嘴,要是能請個師傅教她就好了,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卻可惜了她是個丫頭。


    林氏說:“你提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如今我們住在京城,也不比從前了,京城裏有門第的小姐都要學諸般才藝,既然簽兒上說我們會大富大貴,那也得早早像高門大戶那般籌措,別要等老爺發達了,府裏姑娘個個是個鄉下女子,和旁人比起來啥也不會。”


    “所以老爺也交代下了,等消閑了,請幾個師傅來教你們琴棋書畫。”


    聽了這消息,溫雪很高興,她在江府時,江昭曾經教過她一些琴理,她能彈幾段不深的曲調,可惜後來再無機會溫琴了。


    溫湄則是什麽也不會,聽說什麽都要學,才有點明白顏愛蘭的心情。


    不幾日師傅都到了府上,小姐們忙著學習,老爺忙著外事,三月踏青便沒人提起了。時光易過,轉眼到了五月,王氏生下一個孩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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