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水裏躲了約莫有兩個鍾頭,任飛蓬冒頭出水一探,四顧無人,方示意二人起身。


    拖著發僵的步子走上岸,溫湄連打七八個噴嚏,再看李容止,也是凍得臉色發青。


    任飛蓬打個手勢,意思說快走,兩人咬牙跟上,默默無言。


    轉過一條街,路遇官兵,任飛蓬反應極速,為首的官兵隻叫了一聲,他三招熊家拳過去,一隊官兵頓時七倒八歪。


    再補上幾招,把一圈人都撂倒。


    三人舍命飛奔。


    清河王府。


    李思省緊皺眉頭,堂上三十多名清黨要員,此時正議論紛紛,各個焦灼不安。


    情勢簡直是一團亂麻。


    皇上病重,眼看無救,宮裏隱然分為兩派。


    一派以皇後、楊娘娘為首,主張皇上無子,自當兄終弟及,該立敏親王李容止為太子,急召其進宮見駕,


    另一派以太後、顏婕妤為首,說李容止年齡尚幼,不堪大任,當立宗室親王,安陽王李思邪。


    前天太後已發懿旨,召安陽王進宮,但皇後娘娘守在太和殿,說皇上已眠,不宜見駕。


    這一擋,爭取了一個晚上,次日太後親至太和殿,皇後無法阻攔。


    再之後,就聽說太後授意皇上立安陽王為皇太叔,但皇上病中嗯嗯啊啊胡言亂語,給混了過去。


    皇後傳訊,形勢已非常緊急,一旦皇上駕崩,安陽王顏龍一派有太後支持,非常棘手。為今之計隻有速速密召李容止進宮見駕,正名定分。


    不料,宮裏已經做好了接應準備,李容止卻在這種時候失蹤。


    然而京黨經營數十年,爪牙遍布朝廷,刑部兵部內務府各位高官都打著哈哈,說不奉皇上聖旨,不能出動官兵尋找敏親王。


    清黨大部分人官微言輕,他們拍板也不算,隻有大罵。結果這兩天朝廷裏亂哄哄吵翻了天,顏龍拿出丞相的款來,抓到一個罵京黨的,就罷官流放。


    ……這權勢簡直聞所未聞,要知道罷官流放是該皇上來發話的,宰輔並無這等權力。


    但顏龍發話,吏部尚書就寫公文,遞進宮裏,皇上病重自然不理這個,皇上親隨的大太監福公公,唆使掌印監蓋了章,堂而皇之發回朝廷,說是皇上聖旨。


    這兩下子,震懾得朝中憤懣無聲。


    ……完全失利了,李思省盯著明滅的燭火,難道,就無法阻止麽?


    “清河王殿下,聽說有刺客進入相國府,把敏王殿下救出來了!”


    “!!”李思省立刻站起。


    “顏龍已經下令全城搜捕刺客!”


    “刺客是什麽人?”


    李思省接過通緝畫像,一旁的溫晏瞥到自家女兒的樣貌,登時臉色煞白,差點昏厥過去。


    “溫學士!”


    有幾個官員關心地叫了聲,這段日子,溫晏常出入清河王府,很得清河王賞識信賴,雖然沒有官職功名,但大家都尊他一聲學士。


    李思省疑惑地看他一眼:“怎麽了?”


    “這……這是小女……”溫晏紮著手止不住地顫抖,“像,像極了!”


    “好!一家忠勇!”清河王大喊,“溫學士,待此間事畢,令愛當論功行賞!”


    溫晏結巴了兩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隻聽李思省命人去尋找敏親王和刺客一行人,接應他們。


    “溫學士。”


    驀然驚醒過來,溫晏擦了把頭上的汗:“溫晏在。”


    “該是我們反攻的時候了。”


    “溫晏,願為先鋒!”溫晏大聲道,“任憑殿下差遣!”


    李思省淡聲:“好,你可以開始了。”


    有人送上了紙筆,磨好了墨,溫晏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他早都不知幾百次請纓,說要上折子痛斥安陽王和京黨狼子野心,篡國奸佞,但李思省總說還不到時候。


    溫晏還以為是自己折子寫的不夠好,夜夜殫精竭慮,三易其稿,不停送給李思省看。


    這也是沒辦法,因為他不是官,根本無法遞折子上去。要是他是,他早就直接上書了。


    其實現在即使是官也沒辦法,除非折子直接交到皇上手裏,否則還是白搞。


    正常流程就交到福公公手裏了。


    而現在,李容止已經脫困,李思省隨時準備進宮見駕,他們可以直入紫霄殿,親口念給皇上聽!


    溫晏知道自己做的事非常重要,一時間,忘掉了剛剛的不安,他奮筆疾書,力透紙背,激動得臉色潮紅。


    寫了小半個時辰,淩亂的腳步聲跌了進來。


    “敏王殿下!”


    “阿止!”李思省啞聲,望向他們的狼狽,“這是怎麽了?”


    “六叔,我沒事,接下來是什麽安排?”


    李容止顫抖著嘴唇,一手還拉著雙眼無神,跑得六神無主的溫湄。


    “馬上更衣,隨我進宮。”


    “是。”


    朱茵姑姑馬上帶李容止下去了,李思省望著兩個“刺客”,語聲和善:“你們就是那兩個刺客了?想不到如此年輕,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這位老爺您誇獎了,”任飛蓬大大咧咧地說,“我隻是聽師妹的話而已啦。”


    他不認得李思省,隨口喊他“老爺”,周圍好幾個官員笑出了聲,李思省也滿臉是笑。


    溫湄卻早回過神來,一眼看見自己爹爹坐在那狂寫著什麽,心正亂著,聽任飛蓬對答得不倫不類,不禁也是勉強一笑。


    “哦,你師妹,是她麽?”


    溫湄不得不上前見禮:“見過清河王殿下,殿下萬安。”


    一屋子人大感意外,刺客中有個姑娘本就奇怪,這姑娘不作江湖女俠做派,反倒像個閨閣小姐。


    再仔細看,又覺這小姐格外嬌俏可人,眼底一抹驚色還未退去,怯聲斂步的模樣兒,更惹人憐。


    李思省大笑著拍了拍溫晏:“好哇!溫學士!這是不是你的女兒?”


    溫晏抬頭,發著愣。


    溫湄硬著頭皮上前兩步:“女兒頑皮,請爹爹責罰。”


    溫晏盯著她,他實在是太震驚了,他說什麽也不相信,湄兒會變成刺客,闖入虎穴去救了敏親王,還莫名其妙有了個什麽師兄……雖然她確實是立了大功吧,但她的家教都到哪裏去了?!


    “你胡鬧!”半天,溫晏憋出一句,又狠狠盯她一眼。


    “你現在馬上回去給我閉門思過!我回頭再罰你,”說完,溫晏滿臉慚色,向李思省拱手,“溫晏養女無教,讓殿下見笑了,此女當真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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