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劭也讚同霍雲鶴的意思,不過其實他對當年葉遠山身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畢竟那個時候他還小,再加上這麽多年過去,即便是當時知道的,如今也早就淹沒在記憶的洪流之中,無從追溯了。


    師徒兩個人正聊著,書房的門猛地被人從外麵撞開,屋裏的兩個人同時朝門口看去。


    隻見葉染一手拎著拐,一手拎著昏死過去的昌寧,單腿跳過門檻,將昌寧往地上一丟,嫌惡的將抓過她衣服的手在身側的衣料上擦了擦,這才看向穆劭:“醒了讓她走!再來,我還打她!”說完,她就跟來的時候一樣,轉身又單腿蹦出去,到是還不忘給他們把門重新關好。


    是夜,振武侯府,葉遠川裹了件棉袍站在廊簷下,手爐裏的炭火已經沒有多少溫度了,守夜的是個半大的孩子,正式貪睡的年紀,靠在門廊上睡著的樣子,讓他不自覺的又想起了年幼的時候。


    母親因生他難產而亡,父親常年領兵在外,他又是個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家裏隻餘他和兄長兩個人相依為命。


    那時候,每每他的身子不爽利,兄長便是這樣在他床榻邊守著,在他心裏,兄長一直是天一般的存在,仿佛不管遇到什麽事,隻要有兄長在身邊,就什麽都不用擔心。


    那個時候,他的兄長還沒有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還不是百姓們口中的常勝將軍,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兄長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侯爺,夜深了,寒氣重,您的身子吃不消,還是回屋歇了吧。”雲鬟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葉遠川這才回過神來。


    “吵到你了?林兒睡得可還安穩?”


    “嗯,睡得小豬一樣,怕是被人抱走都不知道呢!”提起女兒,雲鬟的嘴角洋溢起慈愛的笑容。


    “這麽晚了,侯爺還不休息,可是有什麽事惹您焦灼?”


    “白日裏在安定王府見著了一個姑娘,與一個故人性情很是相似,我在想,或許那故人還幸存於世也未可知。”


    雲鬟微微蹙眉:“晚膳的時候,楠兒也和我提起一位姑娘,說是行為舉止頗為……驚世駭俗,一開始隻當是個不拘泥於世俗禮節的江湖少年,卻不曾想是個姑娘,侯爺說的可是這位姑娘?!”


    葉遠川點了點頭:“嗯,你可還記得我大哥?”


    雲鬟若有所思,隨即恍然大悟:“侯爺是說……大伯還……還活著?!”


    “我也隻是推測,那姑娘自稱姓葉,性情與大哥頗為相似,就連樣貌也和當年的莎薇公主……隻是沒有確切的證據,沒法下定論。”


    “我聽楠兒說,那姑娘與霍大哥十分相熟,霍大哥和大伯曾是過命的交情,當年大伯的死訊不也是霍大哥托人帶回京都的麽?!這其中的原委,我想霍大哥肯定是知道的。”


    聽了雲鬟的分析,葉遠川點了點頭,而後又無奈的搖了搖頭:“既然當初他會傳回那樣的消息,隻怕如今直接問他,也是問不出什麽的,那姑娘受了些傷,一時還不會離開京都,我們還有時間從長計議。”


    “那公公那邊……”雲鬟猶疑著問。


    葉遠川似是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口打斷了雲鬟的話:“怪不得!”


    雲鬟不解的看著他,聽他繼續說道:“難怪那日在父親房中,霍大哥明裏暗裏的探父親的口風,這些事前後都連貫起來……我大哥……我大哥他肯定還活著!”


    葉遠川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由於情緒有些激動,一口氣沒喘順,咳嗽了起來。


    雲鬟見他激動,連忙拍著背給他順氣:“侯爺莫要急,既然大伯活著,你們兄弟終有再見的一天,隻是公公那裏……”


    “父親那裏暫時先不要說,他年紀大了,經不起……經不起了。”


    這一夜輾轉難眠的不單單是葉遠川夫婦,葉楠自打知道葉染是個姑娘之後,心情一直得不到平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躺在榻上,閉上眼睛,眼前閃過的都是認識葉染以來的畫麵。


    她站在花園長廊裏,看著湖麵出神的樣子。


    她和他說話時,眼睛裏是豪不掩飾的冷淡,卻在麵對他的疑心時坦蕩的樣子。


    她走路時,仿佛周圍的風都要一起帶走的那股勁頭。


    她斷了腿,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然能輕身從他麵前飛掠而過。


    一幕一幕,像是長在了他的腦子裏,揮之不去。


    葉楠覺得,肯定是因為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葉染這樣的女孩子,所以才會記憶猶新,他給自己找了一個非常冠冕堂皇的說法。


    自那日起,昌寧確實是消停了,但也隻是消停了那麽一天,才一天,她就忘了那晚在安定王府的書房醒來時,穆劭跟她一字不差的轉述的葉染的話。


    不過她倒也不是完全不長記性,這次來安定王府之前,她還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


    當葉染在王府的後院的廊簷頂上看見穿著一身重甲的昌寧時,驚得差點從上麵掉下來。


    昌寧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套比她大了兩倍不止的玄鐵重甲。


    她就像個鑽進靴子裏的耗子一樣,要點著腳尖才能從甲身和頭盔連接的縫隙裏勉強的看見外麵的情況。


    而重甲的兩條腿看起來根本就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挪,一寸一寸的往前挪,腳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地麵,葉染幾乎敢肯定,隻要前麵有一塊小石頭,昌寧就能連人帶甲摔出一個難以描述的造型。


    “染姐姐,你的傷好些了麽?!我來看你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誰?我……我是昌寧啊!”為了讓葉染能看見她,昌寧還特地在重甲裏用力的蹦了幾下,好讓自己的臉能從頭盔的開口處露出來。


    葉染傾身一躍,從廊簷上下來,單腳落地,然後跳到昌寧身邊,曲起手指好奇的敲了敲重甲的肩膀,聲音悶悶的,說明這鐵板是真的很厚。


    她心裏納悶,這丫頭腦子不好使,力氣卻挺大,沒有內力加持,居然穿著這麽重的東西,點著腳還能挪的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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