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時有杜蘭香者,自稱南康人氏。以建業四年春,數詣張傅。傅年十七,望見其車在門外,婢女通言:“阿母所生,遺授配君,可不敬從?”傅,先名改碩,碩呼女前,視,可十六七,說事邈然久遠。有婢子二人:大者萱支,小者鬆支。鈿車青牛上,飲食皆備。作詩曰:“阿母處靈嶽,時遊雲霄際。眾女侍羽儀,不出墉宮外。飄輪送我來,豈複恥塵穢。從我與福俱,嫌我與禍會。”


    ——晉·幹寶《搜神記》


    ***


    岑今今打開電腦,在搜索欄輸入了兩個字;引香。


    網絡上關於引香的資料很少,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故事谘詢,因為文章內帶了引香兩個字而被搜索出來,關於引香店鋪的幾乎沒有。


    她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開了這麽多年的老店,怎麽著也得在網上留下一點痕跡吧。看來這個老板不僅沒做過網絡營銷,怕是連網也不上的。


    就在她準備關閉頁麵的時候,一條問題映入了她的眼簾:有人知道引香嗎?


    她點進去一看,那是一個09年的帖子,帖子就這一個標題,沒有問題描述,下麵的回複也都是樓主自頂,並沒有人理會。


    再看發帖貼吧——靈異吧。


    岑今今忽然想起了下午在引香做的那個夢,不會真的……


    她搖了搖腦袋,管他靈異不靈異呢,大不了被嚇嚇唄。更何況,什麽妖魔鬼怪啊,也是講道理的,自己沒得罪他們,他們想來也不會找自己麻煩,說不定還能交上朋友呢。


    更重要的是,月薪兩萬呢!好多人工作七八年也未必能拿到這樣的薪水啊。


    誰跟錢過不去,誰就是傻子。岑今今嘀咕了一句,順手關掉帖子,但想了想又打開,在那條帖子下麵回複:你找引香?


    關掉電腦,這一晚岑今今意外地睡得極好,整夜無夢。


    ***


    季子訓站在門廊裏,看著外麵細密的雨,皺了皺眉;“今年北京的雨,似乎有些多呢。”


    “可不。”身後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帶著調笑還不忘吹了個口哨。


    隻見那人一身白色汗衫,領口半敞,手裏還提這個鳥籠,頭上稀疏的幾根頭發一晃一晃,剛剛那口哨想必就是吹給這鳥兒的。


    “聽說,你招了人?”禿頂老頭晃晃自己腦袋,走到季子訓跟前,問。


    “嗯,一個姑娘。”


    禿頂大叔晃晃腦袋腦袋,不滿地叫了起來:“長得倒還不錯。哎呀呀不公平,你小子受罰還這麽享福,要我就給你安排天下最醜的,眼歪嘴斜,手腳抽抽那種。”


    季子訓回頭看向他,笑著說:“你要是不被人薅禿了毛,想來桃花也不會太差。”


    禿頂大叔瞪了他一眼,拎著鳥籠轉身進了屋,一邊走一邊對鳥兒道:“季子訓是個壞人,咱們千萬不要和它玩知道嗎……”


    ***


    岑今今到達引香的時候,剛好早上九點。季子訓坐在櫃台前看書,旁邊是一盤冉冉嫋嫋的熏香。


    “老板早。”


    “早。”季子訓抬頭,對她笑了笑,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迅速探出了腦袋。


    那是一隻寬臉大眼的橘貓,圓滾滾的身子十分惹人喜愛,就是頭頂的毛不知怎的,看起來有點禿。


    禿頂的貓……岑今今還是第一次見。


    “老板喜歡貓啊?”


    “嗯。”


    這個回答讓岑今今覺得有些尷尬,於是她又幹笑著說:“這貓挺可愛啊。”


    “還行吧,又胖又禿。”季子訓順手摸了摸懷中貓的禿頭,那貓嗚了一聲,似乎抬頭瞪了季子訓一眼。


    季子訓放下貓,從櫃台抽屜裏拿出一本冊子:“今天你就先熟悉一下店裏的環境,有時間可以看看這個。這是我整理的店鋪裏的香料知識,總得認識一下。”


    “好。“岑今今笑嘻嘻地接過。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岑今今抬頭,一襲墨綠地旗袍映入眼簾。


    旗袍下擺繡著銀色滾邊花紋,柔軟地料子靈巧得貼合著腰線,勾勒出近乎完美地身材,在燈光下泛著柔軟地光。高挽地發髻中斜斜得插著一支白玉簪子,似乎一動就會掉下來。幾縷散落地卷發在耳邊輕輕晃動。


    她走到季子訓麵前,伸出手,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岑今今忍不住歎了口氣,她現在才算是知道了什麽叫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轉念又一想,也隻有這樣地一雙手,才配得上這樣的長相和周身地氣派吧。


    “子訓,好久不見。”那女子開口,聲音婉轉,低頭看見櫃台上的貓,順手摸了摸禿頭,“小胖子,還好嗎?”


    那貓弓起身子,朝著旗袍女子齜牙咧嘴,發出嗚嗚的聲音,季子訓輕輕拍了拍它的背,橘貓不情願地趴下。


    “阿吉挺好。”季子訓說著站起身,走到盛放香料的櫃台邊,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白色香囊遞給旗袍女子,那香囊是最常見的白色細布,最簡單的抽繩樣式,連個繡花收邊都沒有,極為簡陋。


    女子走到櫃台邊,伸出手剛要接,季子訓卻又收回了手:“夫人也知道,我幹這可是冒風險的,如今時局越發緊張。”


    “所以呢?”


    “所以要加價。”


    旗袍女子笑了笑:”加多少?”


    季子訓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倍。”


    “小子訓,你這可是獅子大開口啊。”那旗袍女子攏了攏頭發,嘴上這麽說這,語氣卻並不見惱。


    季子訓摩挲著手中的香囊,沒有說話。


    旗袍女子也不再多說什麽,取下手中一串珠子扔給季子訓:“這個夠了嗎。”


    季子訓抓起珠子,說是珠子也不對,大小倒是基本統一,可惜凹凸不平,也不通透,看起來像是某種石頭。


    季子訓收起手串,雙手將香囊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那就祝夫人……此行順利了。”


    “借你吉言。“旗袍女子接過香囊,婷婷嫋嫋地走了出去。


    ***


    此後幾天,引香都沒再有人光顧,岑今今咋舌,還真是,半年不開張,開張頂半年啊。


    季子訓也沒有給岑今今特別的安排,不過就讓她看看書,掃掃地,擦擦灰,倒杯茶,岑今今有時候甚至懷疑季子訓招自己來就是來打雜的。


    打雜給這麽高工資……這老板也真是錢多得沒地方花。


    不過通過這幾天的打雜,岑今今與季子訓也熟絡了起來。


    季子訓是個很愛笑的人,喜歡穿白襯衫,喜歡看書,調香,話雖然不多,但相處起來卻非常舒服。他有一隻貓,叫阿吉,總是好幾天不著家,仿佛一隻野貓,但奇怪的是每次回來身上卻意外地保持著幹淨整潔。2019年,這樣放羊式養貓的人,倒真是少了。


    這天,岑今今趴在櫃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季子訓給的冊子。


    要說季子訓給的這本冊子,也真是無聊,開篇便是佛經,什麽維摩詰,恒河沙,香積佛,繞得岑今今雲裏霧裏,再往後翻,便是各種香,什麽戒香,定香,沉水香,聞思香……描述也都是一段半懂不懂的文言。更可恨的是,這本是還是繁體手抄,完全看不懂啊!


    岑今今看了好幾天,就得出一個結論,季子訓的字,還挺好看的。


    再看看季子訓,他找了個靠窗的隔間,點了一盤香,也拿了一本書,懶洋洋地看著。陽光落在他身上,整個人渡上一層細密的光暈。


    真好看啊,岑今今正感歎著,手機卻響了。


    “今今,我……我老公好像出軌了。”


    “什麽?”岑今今一個沒坐穩,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打電話來的是林一,岑今今大學時期的閨蜜,不過自從林一結婚以後,兩人很久沒有聯係了。


    說起來,林一的老公,岑今今還很熟悉,是他們大學的一位年輕教授,四十上下,不過長得高大帥氣,聲音也是磁性好聽,再加上風度翩翩學富五車,當年很是迷倒了一大批女學生,甚至有人跨校區走半個小時跑過來上他的選修課。


    林一和陳教授怎麽在一起的岑今今不清楚,隻知道那會兒陳教授的每一堂課林一都會去,還拉著岑今今一定要坐在第一排。


    大四的時候,林一保送了陳教授的研究生,畢業論文自然也選了陳教授的選題,經過一年的論文交流,在畢業後林一神秘兮兮地告訴岑今今,她和陳教授在一起了。


    岑今今當時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老師學生的風流韻事學生間雖然常有流傳,但真發生在自己閨蜜身上岑今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麽就勾搭上陳教授了呢?”


    據林一說,陳教授這個人很好,哪哪兒都好,不僅帥氣有風度,還很溫柔體貼,簡直模範老公。而且居然還沒有結過婚。


    岑今今一口水噴了出來:“三十八還沒結婚,你確定不是有問題?”


    “你才有問題,”林一推了岑今今一下,“別人那叫年輕有為,事業型男人好吧。”


    “好好好。”


    一年後,林一和陳教授結婚了。兩人沒辦婚禮,也沒請吃飯,就悄悄領了個證,林一也隻是微信與岑今今分享了這份喜悅,岑今今發了個紅包被林一退了回來,林一說,等以後辦婚禮了再收紅包。


    可這還沒等到辦婚禮,林一就突然打電話給她,說自己老公出軌了。岑今今能不吃驚嗎,再說,陳教授,怎麽也不像會出軌的人啊。


    按林一的說法,陳教授最近似乎不愛與她說話,總是偷偷接電話。兩人之前也沒有吵架,因此林一覺得陳教授肯定有什麽事兒。所以這回趁著他借口出差來北京,林一就跟過來了。


    “什麽?你來北京了?”


    “對啊,不然找你幹嘛。”


    “你在那兒?我來找你。“岑今今有些急了,林一這個人,學習上聰明倒是聰明,就是路癡,逛個商場都能迷路,更何況隻身來到北京。


    而且林一很容易衝動,萬一真發現陳教授有什麽,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怕是討不到好處。還是自己跟在身邊放心些。


    “西苑飯店302。”林一可憐巴巴地說。


    “行,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岑今今掛了電話向季子訓請假,說自己有個朋友來北京,自己需要去接一下。


    季子訓懶懶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睛彎彎一笑:“嗯,去吧。”他低下頭,目光又落回手中書上,岑今今剛走到門口,又聽見身後傳裏懶洋洋的聲音,“記得少管閑事。”


    岑今今撓了撓腦袋,覺得季子訓這句話莫名其妙,但也沒有深究,隻含糊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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