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三人已經打開了祠堂的院門。


    眼前是滿滿當當的人,挑著擔的,買糖人的,逛街的,趕路的,一片喧鬧。


    火紅的燈籠從村頭延伸到村尾。


    “……鬼市?”


    季子訓對岑今今輕輕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她,從沿著街邊陰影處慢慢往虔老太太家走。


    顯然,他並不想驚動街上的這些人。


    高懸的明月在天上緩慢地移動著,地上的影子也跟著轉動,忽然一聲似哭又似笑的哀嚎響起,三人對視一眼,看來那抽旱煙的老人又開始發瘋了。


    這哀嚎聲在街上鬼魂間穿行回蕩,隨後演變成了嗚咽,再然後嗚咽聲越來越低,最終消弭。


    岑今今聽著這聲音,看著街上的行人,覺得心底發毛,卻沒有注意到腳下台階,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本身跌倒倒沒什麽,巧就巧在岑今今這一趔趄,身子便晃出了屋簷下的陰影,向街上倒去,撞到了旁邊一個婦女身上。


    這婦女本拿著一個撥浪鼓逗弄著懷裏的小孩,小孩咿咿呀呀地叫著,伸手去拿那撥浪鼓,被岑今今這一撞,撥浪鼓直接杵到了小孩臉上,小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那婦女轉過頭,先是惱怒,待看清了岑今今,眼中的惱怒便轉為了困惑。


    岑今今漲紅了臉,一邊向這婦人連聲道歉,一邊向屋簷下退去。


    婦女似乎沒有聽懂她的話,眼裏依然是困惑,張了張嘴,似乎說了句什麽,岑今今卻什麽也沒聽見,隻感到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幽幽的寒氣。


    隨著孩子的啼哭,街上的行人紛紛扭頭看了過來,他們見到岑今今,也都如同那婦人一樣,滿臉困惑,然後張著嘴,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岑今今聽不清他們說什麽,隻覺得吵吵嚷嚷,就像無數蒼蠅在頭頂盤旋嗡鳴。


    那些人帶著滿臉好奇,慢慢地湊近,越圍越攏。岑今今隻覺得兩股戰戰,幾乎站立不穩,連後退都幾乎挪不動步子。


    突然一隻手穩穩地抓住了她,然後將她往後輕輕一拉,她便跌入了季子訓懷中。


    “別怕。“


    岑今今臉上更紅,心神卻是稍微定了定,站直了身子,有些愧疚地看了季子訓和阿吉一眼。


    阿吉看著越來越多聚攏的人群,歎了口氣:“真是麻煩啊。“


    忽然,一陣呐喊聲遠遠地傳來,街上的人群騷動起來。


    岑今今他們扭頭看去,隻見從燈籠盡頭的黑夜中,衝出來一隊人,他們騎著馬躍入人群,接著便是一陣恣意暢快的打殺聲。


    街上的人群開始驚呼,開始四散奔逃,有的剛轉過身便被騎馬闖入的人一刀斬下,有的一跌倒便被踏成了肉泥。


    岑今今三人被人群擠著,如一葉小舟漂浮在波濤洶湧的海水之上,忽上忽下不知去向何處,隨時都有沉沒的風險。


    “這是怎麽回事?這些人瘋了嗎?“阿吉叫起來,他已經幾次險些被擠散,幸好禿頂在人群中月光下足夠亮眼,季子訓總能及時將他拽回來。


    “這大概就是這些人臨死的場麵。“季子訓雖然喘著氣,聲音倒還算沉穩。


    “這些四處砍殺的,到底是什麽人?“岑今今看著橫衝直撞的騎兵,費勁兒地問。


    “不知道,“季子訓又回頭看了看離他最近的入侵者,隻見那人滿麵虯髯,頭上戴著一抹鮮紅的汗巾,光著膀子,正騎在馬背上大殺四方,他興奮地嚎叫著,眼中射出精光。


    “不像是軍隊,看樣子,更像是這附近山中的悍匪。“季子訓補充道。


    三人好不容易掙脫了混亂的人群,找到一扇小門擠了進去,剛鬆了口氣,轉頭一看,卻愣住了。


    這地方,正是他們剛剛出來的祠堂。


    “這祠堂,有點意思。“季子訓打量了祠堂一眼,笑著說。


    一陣風吹過,岑今今打了個寒顫,看著那扇黑漆漆的大門,隻覺得要將自己吞進去,她實在不願意再回到這裏。


    ”管它有啥,既然回來了,咱們就去會會。“阿吉說著挽起袖子,雄赳赳氣昂昂地朝祠堂大廳走去。


    再站到這祠堂裏,岑今今隻覺得森然更甚之前,她死死盯著長明燈不可及的黑暗之處,總覺得那裏麵藏著什麽東西,是人嗎?


    祠堂的牆壁上,險些將岑今今悶死的那個大窟窿還在,窟窿很小,勉強能容下一個人,裏麵黑乎乎的一片,借著長明燈昏暗的光,可以看見堆滿了破碎磚石。


    岑今今之前看到的白骨,卻已然不見了。


    “這裏之前真的有一堆白骨!“岑今今驚詫不已,三步並做兩步走到窟窿前,說,聲音有些慌亂,有些恐懼。


    季子訓沒有說話,他走到窟窿前,蹲下仔細看了看,然後有伸出手,將窟窿裏的碎磚石撥開,一點枯黃的白骨便露了出來。


    “隻是被碎石蓋住了而已,”季子訓柔聲道,岑今今鬆了口氣,臉卻有些泛紅,自己剛才有點過度緊張了。


    “看樣子是個小女孩,年齡不超過12歲。“等將磚石全部清理幹淨了,季子訓翻動了一下白骨,說,“死了,大概有一百多年了。”


    “是被人殺死的嗎?“岑今今小聲問。


    季子訓搖搖頭:“這個倒看不出來,不過你剛剛不是差點被人活埋在這裏麵嗎?如果和這個小女孩有關的話,那她可能也是被人塞進夾牆裏活活悶死的。”


    岑今今倒吸了口涼氣,活活悶死,這得是多殘忍狠心啊。可是那個小男孩,看樣子並非如此狠毒之人啊,一百多年前,這村子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突然聽得一陣嘩啦作響,岑今今和季子訓回頭一看,隻見阿吉正扶起被他不小心撞倒的牌位,這些牌位本就擺放混亂,有的倒在台子上,有的挨著旁邊的牌位斜放這,橫七豎八地一個挨著一個,阿吉這一碰,便倒了一片,騰起一片灰塵,聲音在這空蕩蕩陰森森的祠堂裏格外響亮。


    見二人轉過頭來,阿吉不好意思地衝二人笑笑,趕緊扶起麵前牌位,還不等岑今今和季子訓說話,便驚呼起來。


    “怎麽了?“季子訓連忙走過去問。


    “你……你看。“阿吉聲音有些顫抖,但聽起來倒不是害怕,更像是……興奮。


    他將手裏的牌位舉到季子訓麵前,這牌位正麵沒有文字,鋪著厚厚的一層灰,背麵卻淺淺地刻著三個字”岑今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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