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葬禮就順利很多,沒有繁複的流程,下了葬,燒了幾摞紙錢,和尚念了會兒經便散了。


    其實按照當地的習俗,葬禮結束後是要擺喪宴的,邀來八方賓客,來的人越多,吃得越多,越熱鬧,就越吉利。


    阿蘭家也擺了一桌喪宴,來吃飯的人卻寥寥無幾,除了岑今今李星,就是那個跛腳和尚了。


    抬棺人辦完事兒就溜了,這和尚卻毫不在意,坐下就大吃大喝起來。


    在吃上他也不講究,什麽油啊肉啊,一股腦往自己肚子裏倒。


    後來岑今今才知道,這和尚本是外村的無賴,從小遊手好閑什麽事兒也不幹,二三十歲了還靠爸媽養活。


    後來爸媽死了,他索性自己剃了頭去當和尚,因為聽說寺廟管吃住。


    當了幾個月和尚,又受不了廟裏清苦的生活,便下山來招搖撞騙,專門給人驅邪避凶,辦喪事。


    不過因為名聲不大好,一般有錢人家也不會找他,找他的人家無非就是舍不得花錢或者時間倉促,隨便找個人湊合湊合走個過場。


    好在他要價也不高,管個飽就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倒也過得下去。


    “……他們那是沒幹上道,其實啊我們這一行幹久了,什麽怪事沒見過?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百無禁忌,諸邪回避。”和尚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和李星聊開了。


    “哦?”李星瞪大了眼,他是城裏來的學生,向來對奇聞怪談感興趣,聽和尚這麽一說,便格外興奮。


    “之前村頭,有個老太沒,天天說自己腿疼腿疼,去醫院拿了好多藥也沒用,結果我一看,你猜怎麽著?她腿上掛著兩隻小鬼呢,呲牙咧嘴咬著她的腿,能不疼嗎?”


    “那你給做法驅走了?”李星趕緊問。


    “哪能啊,那都是有冤孽的。實話告訴你吧,我啊也就是做做樣子,那些小鬼要是真能聽我的,我至於這麽窮?”


    “啊……”李星驚異中帶著遺憾。


    岑今今聽這人吹牛卻笑了:“還真有能驅鬼的,不僅能驅鬼還能養鬼呢。”


    “哎呀,”那和尚將岑今今從頭到尾,從尾到頭好好打量了一遍,驚叫一聲,刮目相看了,“同行啊,我竟然沒看出來。”


    岑今今滿頭黑線。


    “不過要我說,養鬼這事兒也太損陰德,正常人那是幹不出來的。而且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就算是有黑心人想幹,他也幹不了啊……”


    岑今今不再說話。


    李星卻纏著問道:“那你真的能看見那些東西嗎?你是生下來就……天賦異稟?”


    “這倒也沒有,我一開始給人辦事也是啥都看不見的,後來辦得多了不知怎的,就能看見了,第一次還把我嚇了一跳呢。


    那時我去給人做法事,坐到一半那人竟然從棺材裏坐了起來,一直對著我哭,其他人卻像看不見似的。”


    “那你怎麽辦?”


    “我還能怎麽辦?接著念經啊,念了好幾遍金剛經,總算把那人給念回去了。”


    岑今今心知這和尚喝了點酒開始胡吹,李星卻當真了,追問道:“可是那人為什麽要哭呢?”


    “這誰知道,或許有什麽心願未了,或許死得冤吧。”


    李星朝和尚身邊挪了挪凳子,小聲問:“那你今天有沒有看見什麽?”


    和尚愣了愣,吃東西的動作慢了下來。


    李星的聲音壓得很低,連坐在旁邊的岑今今也沒聽清,更別說阿蘭了,兩人見和尚突然不說話,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就在這是,阿蘭二叔送完抬棺人回來了,阿蘭母親也從廚房將最後一道菜端出來。


    “你們多吃一點,準備得挺多的。”阿蘭母親將燉鴿子放在桌上,笑著說。


    “謝謝阿姨。”岑今今和李星齊聲道謝。


    “你也吃好好點吧,這兩天辛苦你了。”這句話是對阿蘭二叔說的。


    “嗯。”二叔點了點頭,坐下悶頭吃了起來。


    和尚和李星的談話也就這樣結束了,大家都各自吃著飯,各懷心思,誰也沒有說話。


    岑今今和李星覺得格外別扭,兩人匆匆吃完就要告辭,


    “讓阿蘭送送你們吧。”阿蘭母親說。


    “好,你們等等。”


    阿蘭此時正在幫二叔卷煙。


    之間阿蘭從一串曬幹的煙葉中摘下幾片,然後裹著油紙靈巧地一卷,又站了些許水將接口一封,便成了一支簡易粗糙的自製煙。


    李星拿過來聞了聞便皺起了眉:“味道好重。”


    “這種煙是這樣的,簡單原始,味道也比普通香煙濃上許多。”


    阿蘭說,他二叔和父親都有這個習慣,每天吃完飯總要抽一支葉子煙。


    趁著阿蘭卷煙的功夫,李星拉著和尚依舊沒完沒了,也不知在說些什麽,岑今今在院子裏逛了逛,卻在花盆下撿到一片撕碎的日記,上麵斷斷續續寫著幾行字。


    “他怎麽還不死……忍……總有一天我要帶著媽媽……”


    “好了!”


    岑今今正看著,聽到阿蘭叫她,便將紙片順手揣進了自己懷中。


    “走吧。”


    “你們那個朋友……他怎麽樣了?”出門沒走兩步,阿蘭便問。


    “朋友?”李星有些摸不著頭腦,岑今今愣了愣才想起來,阿蘭說的朋友應該是青山。


    “我這兩天也沒見到他,不過應該還住在客棧,怎麽了?”


    “那你幫我轉告他,我們家的房子估計要賣了,如果他有興趣的話可以考慮的。”


    岑今今目瞪口呆,你看他的樣子,像是買得起房的人嗎?不過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這個,恐怕本地人會更願意買你們的房子吧。”


    一個外地遊客,在這裏買房幹啥,也沒多少投資價值,又不是錢多燙手。


    阿蘭卻好像聽見什麽奇聞,她詫異地看著岑今今,眨了眨眼:“他不是本地人嗎?”


    “什麽?”這回岑今今也糊塗了。


    “他十年前就是鎮子上的人啊。”阿蘭道,“雖然那時我還小,但也是有印象的。當時這裏還沒有拆遷重建,就是一個村子,他就住在村子裏,還有個老婆,一個女兒,隻是後來出去做生意,就沒再回來了。”


    岑今今想到了青山房間裏那張照片,原來那是他的老婆孩子。


    “那和你們的房子有什麽關係?”岑今今很快反應過來,青山在阿蘭家門口不走說是自己家,一定有原因。


    阿蘭猶豫了一會兒:“其實我們家現在房子的位置,就是拆遷之前他家的房子。”


    原來如此。


    “我能不能問一下。”李星聽了半天,終於插上話了,“你們家的房子……來路是不是有點……”


    阿蘭搖頭:“我知道你想問是不是來路不正,一定是鎮子上人說的吧。”


    李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其實不是那樣的,當時這村子偏僻,條件很差,大家都想著往大城市跑,聽說他出去生意做得不錯,準備在城裏買房,便把戶口也遷了出去,說是安定下來再來接妻子和孩子,結果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來。


    要拆遷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繼父就把他們家房子買了下來,因為當時兩家是鄰居,我繼父想反正他們沒戶口也拿不到賠償,不如我們買下來,再給他們分錢。”


    “這樣……”岑今今和李星對拆遷這回事並不是很懂,聽著好像也挺有道理,“那他妻子和孩子後來去哪兒了?”


    “不知道,他們拿了錢就離開村子了,大家都以為他們是搬去城市了,也沒人在意,也是看見他回來,才知道他妻兒並沒有去找他呢。”


    “我是想著,這房子也許對他有特殊的意義,如果他知道要賣也許會想買呢。”阿蘭解釋道。


    “嗯,”岑今今點頭,“等見到他,我會轉告他的。”


    “謝謝。”


    說完已經走到了客棧門口。


    阿蘭與二人道了別,正準備離開,又轉過頭,說:“你們還是盡早離開這裏吧,過兩天我和媽媽也要走了。”


    “走?”岑今今有些疑惑,“你們不是本地人嗎?”


    阿蘭搖搖頭:“我媽媽是十多年前,被父親買來的,後來又被祖父轉手賣給了他們兄弟。”


    岑今今和李星都愣住了:“你不是說你母親是改嫁……”


    阿蘭笑了笑:“也算是吧,總之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們還是趁早離開吧。”


    阿蘭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老板娘還沒醒。


    李星急不可耐地和岑今今談論起了今天的見聞。


    “阿蘭父親的死肯定有問題,和尚都看出來了!”


    岑今今有些無語:“你不會真的以為那和尚能看到什麽吧?”


    李星靠近岑今今:“今今姐,你真的不信這些嗎?”


    岑今今愣了愣,她不信這些嗎?她當然信了,親身經曆過的東西,沒人比她更信了。


    但她並不想摻和這些事,或者說,離開引香後她一點也不想再和這些事扯上關係,她隻想趕緊收拾收拾東西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奇奇怪怪的人也沒有奇奇怪怪的事的地方,過自己平靜安寧的小日子。


    什麽季子訓,什麽阿吉,什麽前世今生她都不想管。


    於是她敲了敲李星的腦袋:“你們政治老師聽到這話可要氣死了,唯物主義白學了?”


    李星癟癟嘴:“我當然是不信的,我可是紅旗下長大的好少年,但是有時候有些事是真的很難說清楚……”


    “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難道你都要去探個究竟?”


    “可是……”李星爭辯道,“這明明就有問題,阿蘭媽媽和二叔關係明顯不一般,村子上那些傳言,阿蘭父親的死……”


    “你覺得阿蘭和她母親不是好人?”岑今今打斷他。


    “不是……他們是很好的……”


    “那別人家自己事,你去追究什麽呢?你一個遊客,費勁吧啦是想證明什麽呢?阿蘭爸爸是被她媽媽、二叔害死的?然後把他們送進監獄?”


    兩人正在爭執間,門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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