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楊林頭頂之上雲海翻騰,接著陣陣虎嘯龍吟之聲傳來,逐漸由小變大、由遠及近,震耳欲聾,此聲的傳來,更讓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憑空增添了十分。


    此時天昏地暗,長空之上更是黑雲攢簇。


    仿佛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狂風,刮起長街滿天塵土,可是寧道奇與了空禪師兩人的衣衫寂然不動,有如兩尊石製的神人,發出異樣的光芒,照亮自己所在的天地。


    在點點光芒之下下,了空禪師法相莊嚴,右手托著金光燦燦的小鍾,雙目射出神聖的光采,牢牢的盯著楊林,眼中全是渴望。


    寧道奇望往天際,眼神若能透出雲霧,對外界洞悉無遺,輕聲說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靠山王以天人合一的境界,在天人交感,使四時變化,人心幻滅,果然不愧是得‘道’者!”


    楊林見狀讚歎一聲說道:“不愧是寧兄與了空禪師,不受外力所惑,否則在本王氣機牽引下,你們會自亂陣腳,不攻自破,這場仗也不用打了。”


    楊林說完之後,他手中的囚龍棒開始緩緩向前遞出,他那修長的五指本是用劍的絕頂高手,但不知為何楊林舍劍而求棒,這隻手堅定而又緩慢,這根棒輕盈而又力沉,速度緩慢而又仿佛驟如閃電,令人雙目無法捕捉絲毫的痕跡。


    能將輕快緩慢,舉輕若重與舉重若輕等融合到一起,其中之玄妙已非常人所能理解,平常之人隻要能懂得其中一樣,就已經算是邁入頂尖高手的行列,然而楊林卻是一舉囊括其中,這簡直就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


    碧秀心看得是眉頭緊蹙,心中感慨不已,武學之道,果然是殊途同歸,一法通而萬法通。


    楊林的動作直若與天地和其背後永遠隱藏著更深層次的本體結合為一,本身充滿恒常不變中千變萬法的味道,沒有絲毫空隙破綻可尋,更使人感到隨他這隨手一棒,必是驚天地,泣鬼神,沒有開始,沒有終結。


    天人交感之下,長街之上已然充滿肅殺之氣,囚龍棒漆黑如墨,黯淡無光,但當它淩空而下的時候,仿佛天地之間的生死之氣全都匯聚到棒上,縱然是遮天的烏雲、朝陽紫氣、龍吟虎嘯、狂風暴雨等天地異象也都黯然失色消散的無影無蹤,天地之間唯餘棒棒,真的是大鬧天宮。


    沒有聲音,沒有勁氣,但這一棒卻將寧道奇與了空禪師徹底的籠罩進去,二人除了硬拚別無選擇。


    這感覺奇怪詭異至極點,難以解釋,不能形容,甚至是讓圍觀的眾人生出嘔吐之感。


    大鬧天宮,非凡俗之招,已達鬼神莫測的層次!


    “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毀。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不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力量。浮遊乎萬物之間,物物而不物於物,胡可得累耶!”


    寧道奇說完之後,雙目異光大盛,目注楊林,他藏在袖袍當中的雙手不停的轉換,似預知出對方動作的變化及驚天的威力。


    寧道奇身為中原第一人,冠絕中原,他的絕技就是散手八撲。


    昔年寧道奇於雷州半島對決在躺屍的南海仙翁晁公錯,二人拆借過百招,仍是難分勝負之局,但當他用出散手八撲之後,三招兩式隻見,晁公錯就已經束手就擒,甘拜下風,可見這門絕學是何等的了得。


    散手八撲的神髓取自戰國早期莊子及其門徒所著的《南華經》,講究逍遙無為,神遊天地,無為有為,玄通萬物。


    千萬種無窮的變化盡歸於八種精義之中,招式隨心所欲,全無定法,如天馬行空,不受任何束縛規限,其況猶如逍遙乘雲,禦氣飛龍,妙不可言。


    而八撲之精要在於一個虛字,虛能生氣,故此虛無窮,清淨致虛,則此虛為實,虛實之間,態雖百殊,無非自然之道,玄之又玄,無大無小。


    這一點與石之軒的不死印法有些類似,二者一是生死之氣,一是虛實之間,然而不死印法固有變化莫測之神妙,但散手八撲也是天下防禦之至功。


    寧道奇不善爭鬥,更從未開過殺戒,這既是因為他的道,又是因為他的散手八撲,更是因為從未有人能逼他開殺戒,縱然是畢玄、傅采林也不行。


    然而今日的寧道奇麵色凝重無比,他知曉自己擋不住楊林這一棒,不過這一棒又非擋不可。


    如此唯有合了空與他二人之力,以攻為守,遲滯對方。


    因此,寧道奇動了,隻見他往前衝出,似撲非撲,若緩若快,隻是其速度上的玄奧難測,可教人看得頭痛欲裂,偏又是瀟灑好看,忽然間寧道奇躍身半空,往下撲擊。


    隻見寧道奇風格大改,兩手箕張,手如鳥啄,擺出架式,忽地振衣矚行,兩手化成似兩頭嘻玩的小鳥,在前方鬧鬥追逐,你撲我啄,鬥個不亦樂乎,往楊林迫去。


    了空的眼神變得深邃莫測,聖光燦然,不過他的心中卻是惶然,因為自從他名垂天下之後,已經有十年未曾與人動過手,而且對方那偉岸的身影,讓他從深心中湧起一種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恐懼與崇敬,這是從未試過在與敵手交鋒前生出的情緒,就像登山者突然麵對拔起千刃的險峰,駕舟者在浪高風急遠離岸陸的黑夜怒海中掙紮,生出不能克服的無力感覺。


    因為在了空的眼中對方就是道!


    好在了空也是心智堅定之輩,他寬大的襟袍一擺,銅鍾出現在他的右手之上,他低聲吟道:“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不著他求,全由心造;心外無法,滿目玄黃,一切具足。”


    在了空佛法的加持之下,銅鍾仿佛變得重逾萬斤,又若輕如羽毛;既龐大如山,又虛渺如無物。


    他腳踏的大地立往四周延伸,直接至天之涯海之角,天地融渾為一,而他本身則變成宇宙的核心。


    天、地、人無分彼我。


    眼中的楊林立即變回“實物”,不再是“道”,雖仍是無隙可尋,但再非不能把握和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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