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爭觀。


    眾人都在選舉下一任觀主,若衝坐在議事廳裏,一身道袍,豎著高高的道髻,手中托著一柄拂塵,一如往昔。眾人表麵看著挺溫和,實際言辭中滿是敵意。都已經年過古稀,誰都想趁著最後幾年風光一把,不負此生苦等一場。


    “小師妹,你是師父最疼的徒弟,師父彌留之際隻有你在場,你說,他有沒有囑咐你誰來繼承他的衣缽?”


    若衝隻說:“他沒有說過。”


    若拙站起身來,怒目瞪著若衝,若衝垂下眼簾,回避開了。


    他們就這麽繼續爭奪,若衝冷眼旁觀,看著看著覺得心裏難受,這場麵就像戲裏演的樹倒猢猻散,都想做掌門,忘了“觀”之前,那“不爭”二字。


    若衝悄悄起身回青藤宮了。


    李麟和徐鳳在青藤宮已經煮好茶,等候著她了。


    若衝端起茶來飲下一盞,剛才在議事廳,下頭的道童也懶怠了,坐了好久,也不見他們送上茶水來。想正清道長辭世,卻成了這般光景,真是可悲可歎。


    “憋在這兒,怪沒意思的吧?”若衝問徐鳳。


    徐鳳撇嘴,少女嬌羞的模樣,側目偷偷瞟了李麟一眼。


    “剛來的時候,倒是覺得挺好的,時間久了,有點兒悶。”


    若衝看見徐鳳偷看李麟,這些天裏她看得出徐鳳在她跟前輕鬆自如,隻是一見李麟,便顯得有幾分拘謹。


    “待會兒天黑了,我帶你們去找螢火蟲可好?”


    徐鳳問:“這時候就有螢火蟲了?”


    “去了就知道。”


    暮色四起之時,三人用過晚飯,打著燈籠往不爭觀後山的九幽洞走去,還不到九幽洞,便看見一條小溪。若衝脫了鞋襪,卷起褲腿往小溪走去。李麟恐若衝遇到危險,一塊兒下去了。臨走前還將手中的燈籠遞給徐鳳,讓她在岸邊等著。徐鳳有隻能悄悄將鞋穿上,立在原地等候。


    若衝行走至水草密集處,李麟揪心不已,一個勁兒地叮囑她小心。


    “你看,它們在這兒呢!”若衝扒開水草,李麟之間水草根部的水中,那濕漉漉的泥土砂石之中,散發出微弱零星的熒光。


    “它們怎麽在水裏?”李麟驚奇地問。


    “師父說螢火蟲小時候生長在水草裏躲避敵人,長大之後才會離開水飛上天去。每次想到這裏就覺得好神奇,水裏長出來的蟲還能飛上天?”若衝莞爾一笑。


    說完若衝折回頭去,朝著岸上的徐鳳問:“鳳兒,你怎麽還站在那兒?過來一塊兒看!”


    聽到若衝喊她,徐鳳這才敢動聲往前走去。


    “娘娘喜歡螢火蟲,我給您捉回去慢慢看。”李麟說道,徐鳳聽此一言,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李麟正要伸手,若衝輕拍他的手肘:“我隻是喜歡來這裏看它們,到了七月,這裏的螢火蟲非常多,晚上過來你會看見它們在小溪上飛著,水倒映著它們的光,就像是天上的銀河一般。”


    “就是牛郎織女中間的銀河嗎?”徐鳳問。


    若衝笑道:“或許編故事的人,看過螢火蟲倒影著波光粼粼的河麵吧?要不怎麽牛郎織女的故事在七月呢?”


    “編這個故事心可真狠,好好一對人,硬生生叫身份給拆散了。”徐鳳說完,側目望了一眼李麟。


    沒玩多會兒三人便原路返回。回到青藤宮,徐鳳去燒水,好給三人洗漱。


    在院中傳來窸窸窣窣蟲鳴聲,院外此起彼伏的蛙叫聲,更添上幾分煩悶燥熱。李麟穿著白色絲綢襯衫,沒罩外衫,頭發也散開垂下來,他身上一股子淡淡的沉香味。李麟見此刻的若衝,不施粉黛,麵容憔悴,口唇泛白,月光傾斜在她麵上,異樣的柔和清冷,不惹塵埃。此時此刻,隻覺得她美如幽蘭。


    “李麟,你還有什麽要做事嗎?”


    “問這個做甚?”李麟目不轉睛地望著若衝。


    若衝轉頭,凝著李麟:“你心裏有事,我看得出來。”


    “沒事。”


    “真的沒有嗎?我覺得你有事瞞著我了。”


    李麟搖頭。


    此時的徐鳳在屋裏麵對著火爐,透過紗窗,偷看若衝和李麟對坐賞月,李麟的眼睛時而抬頭看向月亮,時而側目偷看若衝,她不知道月亮有什麽好看的,可她知道若衝很好看,於是她嫉妒了。徐鳳想想自己,看看若衝,獨自在房中抹眼淚。


    深夜,徐鳳伺候若衝睡下,自己推開了李麟的房門。


    李麟正在擦拭身子,見有人來大驚失色,一把抓過衣裳來手忙腳亂地穿了起來。徐鳳見狀,也分外尷尬,背過身去。


    “我不知你……”


    李麟打斷了她,沒好氣地:“你來做甚?”


    徐鳳背對著李麟,壓著腦袋:“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李麟一麵穿衣一麵不耐煩地:“你快說!要是不著急,你先出去。”


    “就算你看不上我,我也不怪你,可你心裏不能記掛別人的女人。”


    李麟穿好了衣裳,聽到徐鳳這樣一說,他怔住了。


    “你怎麽知道的?”


    “我,我還用別人告訴我嗎?除了她,你眼中還有那個人?”徐鳳說。


    李麟苦笑一聲,朝著徐鳳走去。扶住她的肩膀,一把將她轉回來,俯首凝望著她。


    “你這就想多了,王妃就是我的主子,我照顧她是分內之事。”


    “騙人,你剛才那語氣都承認了,你心裏記掛著別人的女人,不是她還能是誰?”


    李麟歎道:“我心裏的那個人不在了,被我害死的,我不會對任何人動情了,對我這號人來說,男女情愛就是非分之想。”


    “不,我才是不該對你有非分之想的人。”


    李麟說道:“我一直不想和你說的,我現在和你說了……我是個太監,是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以前不想說,因我也想做個男子,起碼讓人覺得我是個男的。”


    徐鳳懵了,接著她走出房門,坐在石階上無聲地流淚,李麟則是在房中唉聲歎氣。


    此時此刻,躺在床上的若衝把手伸到枕頭下麵。雙手撫摸著祺王給她的匕首,眼淚浸入枕頭裏。後來睡著了,她夢中回到了一年前,推開門就是祺王,他會和自己鬥嘴,說不過還能動手打一架,她總是贏的那一個,因為祺王不會還手。然後她還去九幽洞看望師父,聽他訓誡自己,身旁有阿讓在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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