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回家之後將裕王的話告訴張若穀。


    張若穀心一沉。


    張歡的媳婦端著摻了野菜的窩頭上桌來:“別想了,吃飯吧。”


    張若穀看著家徒四壁一窮二白,哽咽著:“爹,明天兒子就出去找活做去。”


    隨後張若穀笑了笑,笑得有點落寞。


    張歡心中百感交集,抓起一個窩頭又放下了,含著淚起身出門去。張若穀欲起身去追張歡,叫他娘攔下了。


    “坐下!”張氏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娘,爹他今天去裕王府碰壁了,心裏不舒服,兒子去勸勸他。”


    張氏歎道:“你爹的脾氣你不是知道,你坐著好好吃飯就成。”


    “可爹他還沒吃。”


    張氏拿了兩個窩頭放在張歡的碗中,然後催促張若穀趕緊吃。


    入夜之後,張若穀做完了家務活,隨後去練了一會兒武藝才回屋,望著床頭的箱子中的典籍張若穀歎息一聲,將箱子上了一把鎖。


    張氏在燒熱水的灶邊一邊等著水開,一邊納鞋底。張歡來了,張氏說了聲:“給你留飯了,我給你熱熱。”


    “不用浪費柴火,吃涼的也沒事。”說著張歡拿起一個冷窩頭,找了一隻小馬紮和張氏一道坐在灶前。


    “以後晚上也別納鞋底了,你今年眼神兒都不好了。”張歡說。


    張氏笑笑:“看得見,不妨事。我納鞋底,等過到了秋天給你和兒子添置棉鞋的錢就有了。”


    張歡啃著冷窩頭,一陣沉默之後。


    “從前以為裕王有多好,想著給他賣命能有個好果子吃,想不到人家根本沒把咱們當回事兒。”


    “要不去找找李麟?你過去是跟著他做事的,是他提拔的你。”


    “若穀的事找誰都沒用,李麟沒欠我的他大可以不這個幫忙。可我想不通的是裕王,要不是我,他能有今天?要不是我,恐怕現在的天都變了。”


    “別這麽說。”張氏抬頭四周看了一圈。


    張歡不以為然地:“這不是在咱們自己家裏嗎?又沒人聽得到。”


    “就算在自己家裏也不要說這個,說順口了在外頭一說,可是要引來殺身之禍的。”


    “好好好,不說了。”


    水沸騰了,張氏停下手中的活,起身給張歡舀了一碗熱水,放在灶邊:“別吃幹窩頭,喝點水順順。”隨後張氏爬下身,將柴火抽出來,把火熄了。


    “相公,說句你不愛聽的。在達官顯貴的眼中,我們為他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他們不會記著我們對他們的恩情,可他們一定會記得我們的過錯。你也別指望他們了,若穀現在的身子也不用看大夫了,咱們好好幹活,有手有腳的也不至於就餓死,攢幾個錢好好過日子。”


    “我就是受不了這份委屈,我都說過了,我為了他把自己兒子的都搭進去了……”張歡一想起張若穀因為自己而落得殘疾就忍不住的落淚,他哽噎著說道:“要是當初跟著正清道長就好了,成王敗寇,說不準現在我們一家就在王府裏了呢?若穀的身子也不會這樣,你也不會為了一雙棉鞋熬壞的眼睛。”


    “相公,過去的就過去了,你越想心裏越難受。咱們平頭百姓,做什麽都是為了活命,能活下來就成了,活著就好。”張氏安慰道。


    張歡啃著野菜窩頭,可一個窩頭似乎也不能抵擋住饑餓,他起身來將碗中剩下的一個窩頭掰成兩半,自己叼著一半,將另一半遞給張氏。


    “你吃吧,我吃過了。”


    “你就吃了一個窩頭,這哪兒夠?吃吧,餓壞了,看大夫的錢可比窩頭貴多了。”


    張氏接過窩頭,笑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翌日,張若穀挑了自己的最好的衣裳,挺直腰板去外頭找活做。張若穀的腰板也不是挺不直,就是強行挺直之後疼痛難忍,沒多會兒就會佝僂起來。沒過幾天,張若穀跟著一位花匠幹起活來。


    一日,張若穀跟著師傅來到衸王府修建園林,正在打理著花枝,突然聽見一位少女的呼喊聲。若穀當時四下無人,師傅又在茅房接手。


    若穀提著剪刀便聞聲趕去,隻見少女在橋上大喊著:“我的鞋子掉池塘裏去了!”


    少女身邊也沒有旁人,張若穀脫了鞋襪個衣裳,縱深躍進池塘中為少女撈繡鞋。好在鞋子落水的時候鞋底朝下,下落的慢些若穀很容易就撈了上來。


    等他從水中出來,那少女朝他奔跑而來,他看著自己衣冠不整,赤著上身,模樣委實不雅,


    “別過來!”張若穀大喊一聲。


    少女愣住呆呆地望著他。


    “我沒穿衣裳,你別過來。”張若穀抱著衣裳鑽進深草叢中,將衣裳脫下,擰幹又穿上了。


    少女則是一直背對著他,口中一直說著:“你叫什麽名字,我怎麽沒見過呢?”


    可若穀直到穿好了衣裳才回答:“我就是來衸王府幹活的花匠。”


    “哦,那你把我的鞋還給我。”少女頤指氣使的語氣讓張若穀不悅,他沒好氣的將鞋子扔了過去。


    “你!少教!”少女微怒。


    張若穀瞥了她一眼,看她小巧身材,白淨微圓的鵝蛋小臉,沒有一點兒裝飾,頭發齊眉,梳著兩個圓髻,穿著打扮看著也不像是嬌小姐。


    “你看看你的鞋子,還能穿嗎?”


    少女撿起自己的繡鞋,仔細看了看:“就是濕了,倒是沒壞。”


    “那就好。”


    “你這個小廝,我問你叫名字?你給我撈鞋,我得好好謝謝你。”


    “不必了,都是在王公的府上做事的,你也不用謝……隻是以後被坐在橋上把腿垂下來玩了,鞋子再掉了,沒人給你撈。”


    少女捂嘴嬌笑,抱著手問:“不是有你在嗎?我怕什麽?”


    “我這種粗布鞋子都十幾文幾雙,別說你那個繡花的小紅鞋了,丟了壞了多可惜。”


    少女點頭。


    張若穀將她還盯著自己,問:“你不做活嗎?快去吧,擔心主子等急了打你。”


    “想不到你還會關心人?”少女扭過頭看著草叢中的張若穀。因為張若穀在草叢中擰衣裳,她也隻看得張若穀那張雖然瘦得雙頰微凹,可容貌還算是上清秀俊俏的臉,少女嫣然一笑,又問:“你們修園,要修到什麽時候?”


    “就今天。”


    少女抱怨:“才一天?”


    張若穀又說:“我師父說,衸王府的活計是按月來的,每個月的這幾天我們就會過來修剪修剪園子。”


    少女淺笑一聲:“那行,給我一個月時間,我想辦法報答你。”


    “不必了,一點小事而已。”


    “這雙鞋可不是小事,是我娘給我繡的呢!要是別的鞋子我不至於這麽大喊大叫的。”


    張若穀笑笑,不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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