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見觀音婢變了臉色,立刻放下手裏的東西,向前走一步,小聲問:“小娘子,可是有什麽不對的嗎?”


    長孫慈搖一搖頭,坐下來,想了一想,然後才又問:“你覺得……這漱玉公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花蕊跟著長孫慈走到桌邊,站住。袖起手仰起頭,仔細想了一會兒才道:“很是個公主的樣子呢……”


    “你這話倒是說得有趣……”長孫慈看了一眼花蕊,頗是意外地點了一點頭:“是個公主的樣子嗎?”


    “是。”花蕊無所謂地聳一聳肩,然後又道:“不過是比別的公主多了幾分隨和。”


    長孫慈聽完她的話,倒也點一點頭,然後才撫著盒子裏的玉簪道:“是呀,她隨和。不過是因為她麵前站著的是你而已。若是換個人站在綠珠姐姐身邊,她卻未必會這麽樣呢。”


    她這麽說完,就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花蕊道:“不過也無妨,這一次本來就是想讓你試她一下——若是個值得交往的人兒呢,咱們姐妹二人,就算與她做個朋友,替她牽這根紅線也無妨。但如今看來,她也是個不值得交的——


    那就算了。”


    花蕊皺眉問:“小娘子,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兒呀?花蕊一句都沒聽明白。”


    長孫慈拍拍手裏的盒子才道:“叫你拿著玉簪子進宮裏,本來就是想弄明白三件事,我想,你現在猜出一些了罷?”


    花蕊點頭嗯了一聲,順道再抱起旁邊的書卷,繼續收拾著:“第一呢,小娘子是想借這個機會試試,看這次要小娘子入宮侍讀的人,到底是昏君還是這位小公主。”


    長孫慈起身也幫著她收書拾卷:“所以?”


    “我剛把東西交給綠珠姐姐,她的人就攔下來了。可見是守了很久的。再加上那昏君對唐國公一家子忌諱得要死。所以如今看來,要讓小娘子進宮的,還真不是昏君——就是這位小公主本人。”


    花蕊轉身看著長孫慈,伸出第二根指頭:“不過這其中有個問題,就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剛剛在回來的路上,花蕊仔細想了一路,其實她跟小娘子一樣將要及笄的年紀。必然是看中了唐國公家二公子的人品樣貌,想公主出降了。”


    長孫慈再次大力點頭表示認可,然後繼續問:“那第二件事你也知道了吧?”


    “既然知道了是她,那第二件事就是,她為什麽要使這樣的招數呢?她貴為公主,若想出嫁下臣,直接跟皇帝說不就行了嘛?


    為什麽非得使這樣的招數?”


    長孫慈聽得大樂,眯著笑眼側著頭,笑嘻嘻地問:“是呀,為什麽呢?“


    花蕊放下書卷,認真掰著指頭數:“花蕊想了想,還是跟當下的朝局有關。


    在昏君這裏呢,唐國公是心頭大害,漱玉公主卻是掌中明珠。所以公主也知道,她想嫁唐國公府,昏君就頭一個不允——


    因此,漱玉公主能想的法子,就隻有冒險在昏君眼下造個局設個勢,逼著整個朝廷裏的人,幫著她把此事兒辦成了。”


    長孫慈聽得連連點頭,順手拿起花蕊放下的書卷,轉身擺到左側書架上。同時脆生生繼續問小婢女:


    “皇帝是個昏君,但也是個很有城府的人。漱玉跟著他最久,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父親何等本事。


    那你倒是說說,她要怎麽讓自己這個城府深沉的父親入局從勢呢?又怎麽讓滿朝重臣幫她一起造勢呢?”


    “利用小娘子你呀!”說到這兒,花蕊氣呼呼地皺起小臉:“說起來,這個漱玉公主心眼兒也是夠壞的。明知小娘子處境艱難,還非要借您這個身份套兒,來鼓動起整個朝中的大臣們去成全她的春夢……真是好不要臉。”


    聽到最後一句話的長孫慈身子一歪,叭地一下抱著滿懷書卷滑倒在地。好在她人還沒長開,這滑得也不是很重,隻是被書卷砸了一身,有些痛而已。


    一邊花蕊見狀,立刻衝上前扶起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檢查長孫慈有沒有受傷,嘴裏還一連串地問:“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有沒有受傷……”


    長孫慈依舊是笑嘻嘻的一張瓷娃娃臉,搖一搖頭:“無妨無妨。隻是你呀……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話……你就不怕被皇帝知道了要殺頭……”


    “本來這顆頭,就是小娘子和大公子那昏君手裏奪下來的。又有什麽可怕的。”花蕊淡淡一哂。


    長孫慈不笑了,正色以告:“那你就更應該好好兒活著。”


    花蕊低頭認錯:“是花蕊錯了。”


    長孫慈再點一點頭,這才重綻笑顏道:“不過說起來,你這話兒也說的有幾分理。


    這位漱玉公主的確是才貌過人,出身尊貴。但李家二哥若是不喜歡她,那她便是女皇陛下也隻能空歎無緣了……


    隻是,你說她不要臉這句話是真的不該。


    蕊兒須知,這世上本就沒幾個人能夠對女子公平以待。漱玉公主以帝女之尊,能夠勇敢追尋心中所愛,實在是讓我敬佩。


    雖然她此番行事的確失了道義,我們也斷不能容其胡作非為。但,我們卻不能因此就說她不要臉。


    須知,若連我們女子也要這樣輕賤女子,那天下人又該如何笑我們呢?”


    長孫慈一番話說得花蕊連連點頭稱是,麵露幾分尷尬之色。


    長孫慈見狀,心知她心結難解,於是便再多勸了幾句:“我知道其實你也是佩服她的——隻奈何,她的父親與你有殺父之仇,你能這般容她,實在已是氣度驚人了。


    說到這裏,你可怪我行事不顧你感受?”


    花蕊低頭,好半晌才道:“剛看見她時,心裏是怨恨的。可後來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的時候,花蕊就明白小娘子的用心良苦了——


    那昏君若是知道自己的暴虐無德害得自己女兒心有所屬也嫁不出去。便是強嫁也注定要被意中人輕鄙冷落守活寡……


    這雖是他應得的報應,但漱玉注定代父受過也實在是悲慘一生。是麽?


    小娘子其實是想讓花蕊明白,從一開始,昏君就注定了沒有好結果的,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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