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


    唐國公府中。


    長孫慈隨母入府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李家二公子元和正跟長孫無忌商量著怎麽哄走大門前正整治軍隊的李建成,然後偷偷溜出去吃酒。


    不過一聽得她入府,元和就立刻停嘴,轉頭憋笑著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呢?則是差點兒沒從胡床上跳起來:“這丫頭怎麽來了!不成不成不成!這會兒可不是她該來的時候!文翰!文翰!文翰!”


    他一迭聲地喚著,就聽得珠簾嘩啦做響,一個挽著雙髻,眉目英挺的童子就冒冒失失地撞了起來,懷裏還抱著一隻細絨五花犬(注1),眨著眼問:“公子喚我何事?”


    長孫無忌也不顧得他那麽多,隻是抓著他手臂問:“那魔星來了,你怎麽不早與我說!”


    “魔星?啊……是小娘子啊……”長孫無忌的貼身侍墨(注2)笑嗬嗬地放下早就汪汪亂叫的小花犬,任它滿地裏跑,然後搔了搔頭:“公子,小娘子來了不是好事麽?她來了,肯定是要給您帶好吃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個吃!”長孫無忌被這愣頭愣腦的侍墨幾乎氣得昏倒,拎起旁邊桌子上元和的折扇,就吭吭賞了他兩下手臂:“你也不想想,這樣的時候她偏偏跑到這兒來是為什麽?”


    文翰肉厚,加上長孫無忌下手輕,他也不覺得痛,隻是好奇地問長孫無忌:“為什麽?”


    “你……還不是你那好兄弟周兒露了底兒,讓她知道了?!”長孫無忌幾乎要被這憨憨給氣得厥死過去,咬著牙鐵青著臉,下了鐵心——再有一次,隻要再有一次……


    他就要把這腦子比鐵塊兒還結實的貨給趕出去當馬僮!


    文翰點點頭,訥訥地應了一聲:“喔……”


    長孫無忌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學著他:“喔……?你,你你……”氣得正翻白眼兒呢,就聽見旁邊胡床上傳來一陣大笑聲,拍打聲。


    他頭也不回地把折扇往後一丟:“李世民!你要再敢笑一聲!信不信我今天就敢把你大哥叫進來抽了你的懶筋扒了你的賴皮!”


    李世民——也就是唐國公府二公子,小名元和的這一位——聽見這好兄弟竟氣得叫上了大名,立刻收了笑容,清清嗓子,嗔怪起文翰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麽就生得這般傻!明看著你家公子快氣死了,你還在這兒氣他……輔機兄你瞪我做什麽?我這不是正幫你訓這小子呢嘛……”


    李世民剛訓到一半,長孫無忌就轉過頭來,露出一張堪比修羅王的惡臉來給他看,逼得他把剩下的一百多句話給吞下去之後,這才轉頭恨恨地再看著依然一臉莫名其妙的文翰:


    “她們現在進了府麽?”


    “誰?”


    “……那魔星!”長孫無忌強忍著一口湧上心口的老血,咬著牙一字一頓。


    文翰這才點一點頭:“哦,小娘子呀……我不知道呀,剛剛出去,聽見說是車才進二門呢。”


    “二門?還好。”長孫無忌當即下令:“你,趕緊的找上武達去,一塊兒把那魔星留在前廳,半步也不許離!明白沒有!”


    ……


    看著文翰抱了小犬去截人,長孫無忌這才把目光轉向趴在床上,早笑得一抽一抽的李世民:“笑笑笑,可笑死你罷!還裝!起來,換衣裳!走!”


    李世民這才起身,憋著笑問:“起來?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喝酒去!”


    “你不怕你妹子來堵你,找你算帳?”


    “算帳?哼!她能找我算什麽帳!”


    “你為了讓她的花蕊出不得府,可是把整個高府的馬都放了出去洗澡——若是她拿著這事兒向高舅父告上你一狀……隻怕你就幾張嘴也不夠死的罷!”


    “她告隨她告,我就不會逃!?”長孫無忌冷哼一聲,俊美無儔的臉上橫飛起兩道劍眉:“我就不信了!身為長兄的,竟連個小丫頭片子我都製不住她!”


    李世民長歎口氣,起身穿靴:“好好好,你厲害,你厲害!我隻看你怎麽回家!先告訴你,這些日子我大哥看我得可緊,可留不得你住。”


    “你這兒不得住,我便沒旁人可住了?旁的不提,杜家兄長近日可也來太原辦事兒。我住在他那兒一段日子,總是比你這國公府住得舒服!”


    長孫無忌一麵恨恨地罵著,一邊兒帶頭先走向了房門去。


    李世民聽見“杜家兄長”四字就是一愣,趕緊左腳尖跟右腳跟,幾個小碎步就綴到長孫無忌身邊,好奇道:“你說的這杜家兄長,莫不是那個棄官而回的杜如晦?”


    長孫無忌聽得此言,立刻停下腳步,訝異地看向李世民:“你也聽過他?”


    “吏部侍郎高孝基是高舅父(注3)的同宗,所以平素裏與我父親兄長也是多有親近的。他平時來府裏做客的時候,不停嘴兒地就把這個杜如晦掛在嘴邊,直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唉,說真的,喝酒其實無趣,但這人,倒是很可以見識一見識的。”


    李世民先頭一步走出自己所居的內廳裏來,覺得口渴,正巧旁邊有一隻提花壺,便抄了起來擰開,咕嘟咕嘟灌下幾口放下。


    長孫無忌看他放下壺,就打算以袖抹嘴,立刻一臉嫌惡地扯了旁邊的巾帕甩到他身上:“拿這個擦!沒見比你更邋遢的!”


    李世民抿嘴一樂,拿巾帕擦淨了嘴邊兒的水漬,仍然追著長孫無忌問:“唉,你倒是說說呀,這個杜如晦,就真的很是厲害的嗎?”


    “杜家兄長何止是厲害!觀人之深,可入其骨。洞察決斷之能,可非尋常人能比!”提起杜如晦,長孫無忌便是滿眼閃星光:“那等神斷……嘖嘖……這樣的人物,隻怕再沒見過比他更加機敏的人了……”


    李世民看著好兄弟這樣神態,想想長孫無忌平時最常自誇“機敏無雙”,想來覺得有趣,挑著眉剛想逗他一句“難道比你還機敏麽……”


    不料,就有一個女聲先他一步問了這句話:“怎麽,這世上難道還有比哥哥更機敏的麽?”


    李世民聞言一驚,伸手正要去撩簾子看是誰,不料卻正好握住了一隻其軟如綿的……小手指。


    那手指綿軟柔弱,竟叫他不舍得去用上一分的力。隻能癡癡地看著手指的主人——有張他心心念念的、瓷娃娃臉兒的長孫慈。


    注1:細絨五花犬,對,不是五花肉,也不是小細毛——其實就是細毛兒五花小狗。但在這裏的話呢,為了聽起來好聽一點,好吃……嗯咳,好玩一點,所以就把這個小狗的名字說得比較拗口。這是作者的惡趣味,大家可以批判的沒關係沒關係我絕對是顆玻璃心……(略略略,我就是要這麽寫,你打我呀!)


    好吧,認真臉,這個就是一個小樂趣,老讀者們應該知道它是誰的祖爺爺……沒錯兒,消失這麽久了,樓主還去修習了一下基因遺傳學,並且非常不負責任地認為,我完全有理由把阿金的祖爺爺寫成跟某練圖上的小狗一樣的花色……


    注2:侍墨,翻譯成白話就是伺侯長孫大公子磨墨的,也就是書童。不過我嫌書童沒好玩,而且不夠裝格調,所以我就給它強行拔高了點格調——大家可以盡情來吐槽,隻要記得我是玻璃心就好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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