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的意思,是公主殿下所為,盡是那王世充的局?”


    另外一邊,高府中,花蕊跟著長孫慈慢慢走到花園裏一處隱僻的小亭子裏坐下。花蕊湊近問長孫慈:“小娘子,可您之前不是說,這一切都是公主的局嗎?”


    長孫慈搖頭:“是我錯了。我先前一直以為,這整件事,不過就是我們三個小孩子之間的暗自算計。可現在看來……不是的。”


    長孫慈望向遙遠的晴空,歎了口氣:“出身王孫之家,就是這樣的命運……本來我也清楚的。可隻是萬沒想到,當這命運到了我頭上的時候。我竟如此承受不起。”


    她這番話,花蕊算是有聽卻不懂。於是隻好看著她道:“小娘子?”


    長孫慈轉頭看看花蕊,似乎想解釋些什麽,可最終什麽也沒解釋,隻是吩咐她:“你去我房裏,把那雙公主賜下來的簪子,再送回宮裏去罷!記住,這一次,你要親手交給公主殿下。”


    花蕊看她如此頹然,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隻得應了一聲,拿了東西入宮。


    這一次,花蕊入宮卻不曾再關切那些路邊的鮮花野草,隻是急急忙忙地進宮就找漱玉公主楊玉淑。


    奇怪的是,楊玉淑這一次也沒有叫她等很久——或者更準確地說,像是早就已經等著她來了一樣:


    “長孫小娘子叫你來,是要讓你給我什麽東西罷?”


    一見麵,楊玉淑就開門見山地拋出這一問。花蕊一怔,立刻點頭,雙手將裝簪的盒子奉上。


    不過楊玉淑的舉動也很是奇怪——她不但沒有接,反而看看左邊的碧潭。


    碧潭會意點頭,轉身去旁邊香架上,取了另外一隻盒子,雙手捧著,疊放在了花蕊端著的盒子上。


    花蕊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楊玉淑。


    楊玉淑一笑,依舊是端莊大氣地開口:“你把這兩個盒子拿回去,給你們家小娘子看。本宮想說的話,她自然就都懂了。”


    花蕊本張口,可看看楊玉淑的臉,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麽。於是行禮,退下。


    旁邊碧潭見她離開,就向楊玉淑小聲道:“殿下,您說這長孫家的小娘子,真的能懂得您這一番苦心嗎?會不會……”


    “不會。”楊淑玉篤定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本宮很清楚。就像本宮是什麽樣的人,她也很明白一樣。”


    碧潭眨眨眼,看看旁邊的嬤嬤,見嬤嬤對自己點頭。就不再多說了。


    ………


    一個時辰之後。


    高府之中,長孫慈內閣裏。


    看著麵前的盒子,長孫慈很是怔了一會兒,才慢慢將手撫上以螺鈿貼飾而成,巧奪天工的盒子,緩緩地歎了口氣。


    花蕊看她這樣子,不由好奇:“小娘子,您不打開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嗎?”


    “你想看,就打開看看罷……不過,裏麵裝的東西,多半是與這簪子成套的首飾。”長孫慈搖一搖頭。


    花蕊一怔,伸手打開:裏麵是一支珠攢金鳳的步搖。


    長孫慈看看,伸手拿起來把玩片刻,才道:“我將她母親遺物送還與她,是本想告訴她——但凡是她的東西,我從來不會與之相爭。她為了謝我這份情意,也為了絕我真與李家二哥哥定親之念,所以用雙簪奉還,來勸我早點兒定下其他的親事。這是她的警告。”


    花蕊一臉迷惑:“小娘子說的,我都懂。可這裏的步搖……”


    “我曾聽阿娘說過一句話,說早些年間裏,有名士覺得女子發飾也有陰陽雌雄之分——簪釵為內助,則為陰,為雌;步搖為外顯,則為陽,為雄……公主殿下將雙簪送還,又賜下一隻步搖……我想,她無非是想告訴我,若是李家二哥哥實在難舍對我一點牽念的話,她願與我共侍一夫而已。”


    長孫慈這一句話出口,花蕊立時便脫口而應:“這可不成!”


    長孫慈正待將步搖放回盒子裏,被她這麽一喊,倒是嚇得一怔:“什麽?”


    “我說,不成!”花蕊拚命搖頭:“小娘子,您可千萬不能動這心思!且不論李家二公子答應不答應,就是那竇夫人,也未必肯啊!”


    長孫慈失笑:“我可沒那麽蠢——先不說我自己從來不曾有過與人共侍一夫的念頭,就算是有朝一日,我必須要嫁入某家裏,必須要為大妻,容下夫君有侍妾的……那也斷然不能是叫侍妾欺了我的。這個你大可放心。


    我雖不會與人爭,可卻不代表我不懂如何自保。”


    花蕊這才稍舒口氣道:“好在小娘子想得通透——若非如此,隻怕花蕊真的要冒死直勸了。那小娘子,你接下來要怎麽辦?”


    “這東西,還要勞煩你,代我交給一個人。”長孫慈啪地將盒子合起,交給花蕊。


    花蕊眨眨眼接過:“誰?”


    “竇夫人。”


    “竇夫人?”花蕊再次拉高了嗓門:“小娘子,您要把這東西交給她做什麽呀?”


    “竇夫人當世女傑,這樣的小孩子把戲,是瞞不過她的——可說到底,這李家二哥哥畢竟是她的親生骨肉。無論是我也好,還是公主也罷。到底是誰要嫁入唐國公府,成為李家二哥哥的妻子,真正說了算的,除了二哥哥自己,就是他的父母雙親了。國公是向來不大管這些事的,自然……此事交給竇夫人是最好的了。”


    長孫慈淡淡幾句,就說得花蕊連連點頭:“好,那便好……小娘子真是聰慧。把這東西交給夫人的話,那依夫人的性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這公主入門的。”


    “他們要不要,讓不讓,都與我無關了——總之我隻是要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的。這些事……就扔給他們自己去煩惱好了。我身為一個世交之女,能做的、該做的,都已做好做到。剩下的,隻看他們了。”


    長孫慈說完,就坐下來翻開一本《史記》看,再也不多言。


    花蕊吐了吐舌尖,立刻應了一聲,抱了兩個盒子要走。可臨行之時,突又轉身,向著長孫慈問道:“小娘子,其實花蕊心裏一直都很好奇:您心裏,真的就半點兒都沒有李家二公子嗎?”


    “不然呢?”長孫慈看完一頁,慢慢一翻,隨口應道。


    花蕊側著頭,想了一想才又道:“可我覺得……或許您自己也沒曾察覺,您對李家二公子的事,可是格外上心呢!不然這樣的小事……”


    花蕊拍拍懷裏的盒子道:“以您的性子,多半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吧?”


    長孫慈抬頭,淡淡地看過去。可就是這麽淡淡的一眼,卻讓花蕊一個勁兒地縮肩慫額:“別,我送,我送就是……”


    言畢,花蕊抱著盒子就快步跑開,留下長孫慈看著她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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