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高府之中,長孫慈閨閣內。


    長孫慈呆呆地坐在榻前,看著微笑麵對自己的婢女花蕊:“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小娘子一切都好,花蕊開心啊!”


    “你怎麽就笑得出來……”長孫慈難以接受,搖頭:“你怎麽就笑得出來……我的命是命,你的命,難道就不是命?”


    花蕊沉默片刻,才輕道:“小娘子,我的命是命,小娘子的命也是命。但有一樁,我護小娘子,卻不因為你是小娘子,而是因為你救過我娘,救過我。我這是一命報一命,一恩報一恩。”


    長孫慈再度沉默。


    此時,門外突傳通報聲,道長孫無忌已至。


    長孫慈收拾了下亂麻般的心思,深吸口氣,起身迎接兄長。不過她還沒站起來,長孫無忌就已經進來扶住她,順道將一張信筒塞進她手裏:“時間緊迫,你且看看這個。”


    長孫慈微一挑眉,拿起信筒拆開,取出其中的小紙條,掃了幾眼才重新卷起,複向著長孫無忌道:“哥哥意下如何?”


    長孫無忌從旁邊端起茶來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放下,這才回頭看著她:“這事兒可輕可重,就看你想怎麽處置——反正那賊人還在我們手裏。隻要有他,咱們怎麽去告,都是贏的。”


    長孫慈卻搖一搖頭:“哥哥,若是你讓妹妹來說,那妹妹便要勸哥哥,無論如何,這賊人早早兒地打發了的好。不能留著。”


    “為什麽!”長孫無忌大吃一驚,看著自己妹妹:“有了他,咱們怎麽告那宇文化及,都是穩贏啊!”


    “前些日子,哥哥與李家二哥哥曾經以為,一直以來暗中搗亂的都是王世充。可如今又說是宇文化及。妹妹身處深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在暗中搗鬼。可是……”


    她言至此,突然停了停,然後才道:“可是有一件事,妹妹卻很是清楚——能使此計的人,滿朝中不下十人。但這十個人裏,僅憑我們兩家就能告贏了的,卻沒有一個。”


    長孫無忌急了:“那妹妹的意思是什麽?竟就讓我們從此輕輕放過嗎?這樣的……這樣的……”


    “我未曾如此說。”長孫慈搖一搖頭:“隻是妹妹覺得,哥哥與李二哥哥,是時候去見一見那位杜家兄長了。你們讓他等了這麽久,也該去見一見了。”


    長孫無忌一怔:“杜兄?這個時候去見他……”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妹妹。


    …………


    次日午後。


    唐國公府上。


    聽到長孫無忌的話,李世民也很是意外:“慈兒叫我們去見杜如晦?為什麽?”


    長孫無忌不答,卻反問道:“竇姨母說什麽了嗎?”


    “母親今早還是老樣子,吐得厲害,誰也不想見。我看,隻怕今夜之前,是得不著她的信兒了。”


    “既然如此,那咱們不如就聽一次那丫頭的,去見見杜如晦。”長孫無忌道:“素聞杜如晦聰慧洞察,又於官場有所涉足。說不定,咱們去見他,反而能得到些提點。”


    李世民想了一想,也覺妥當。於是長孫無忌立時傳侍驅車,就向江都官驛而來——沒傳馬,就是為了李世民身上還有餘毒未清。


    到得官驛,遞入拜帖,卻聽說杜如晦已然搬出官驛,去江都城西一位老鄉家中居住。於是二人又一路顛簸,往城西而來。


    馬車粼粼,在一座清雅小舍前停下。李世民與長孫無忌下了車,看著麵前的宅邸。


    李世民一挑眉:“就是這裏嗎?”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小舍。長孫無忌點頭,也踮著腳往裏張望:“應該就是這兒了——他們都說了。斷然不會錯的。”


    於是,李世民便命扶英上前敲門。不多時,有人應聲開門。


    門開時,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卻是一個寬袖大袍,長相極為清俊的頎長男子。男子看看兩人,突然一笑:“寒舍貴客,實在難得。請。”


    李世民一怔:“兄台……”


    “在下杜克明(注1)。想來,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男子一笑,露出兩排幹淨的牙齒。


    李世民心中詫異,但還是跟著長孫無忌一起行了禮,被這人迎入舍中廳上坐下。


    剛坐下,長孫無忌就對著沏茶待客的杜如晦道:“杜兄是怎麽知道我們今日要來找你的?”


    “克明其實不知二位何時前來。隻不過前日經過國公府別苑時,見府門前地麵土新泥軟。又加上昨日去杏林邊兒上的書肆取書時,見杏林前空無一人,就大膽猜測,二位這幾日便要來見在下了。”


    杜如晦這麽一說,著實讓李世民心裏更加好奇:“就憑這兩件事?”


    聽到他這麽問時,杜如晦正端了茶往他麵前擱,於是看了他一眼,就笑道:“僅這兩件事,也就足夠了。


    唐國公府別苑何等地方,門前又是公府門麵。會動到這裏,顯然必有大事發生——若非是要翻新迎駕,那便是出了什麽必須要翻土的事,比如大喜或者大喪,需要整治府邸。


    可如今君駕未至,國公府也未聞得添丁進口,更未聽得什麽白事。所以顯然,門前的土是因為其他事被翻過——所以當時克明好奇,就去看了一眼那些新土。”


    李世民聽得入神,接過茶來,輕聲問:“那克明兄看出什麽來了?”


    杜如晦把另外一杯茶遞給長孫無忌,坐下一笑:“貴府侍人實在了得,泥土翻過之後,再不見半點兒痕跡的。不過旁邊花葉之上,倒是有幾處沾了些黑點兒。克明仔細看過之後,才發現那是血跡。再加上向來名聞江都城中的二公子這兩人不見進出府門,而杏林神醫又曾出入過國公府。所以我便大膽推測,多半是二公子身受重傷,且就在自家府門之前——這樣一來,再跟前些日子二公子拿下那賊人上告駕前,廢了江都丞王世充的位一事聯係起來。發生了什麽事,也就不難揣測了。”


    李世民隻覺目瞪口呆,長孫無忌在旁邊拍手稱妙,又接著好奇道:“元和便罷了——他府門前的土動了,自然是大事。可我呢?你又如何猜到我也要來找你呢?”


    “因為這個。”杜如晦似是早就料到他有此問,一笑,拿出一枝花,放在長孫無忌麵前——


    那是一枝金綠色的新菊蓓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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