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崔瑥之匆匆離開後,長孫慈便從柱後閃了出來。


    她現在好歹也打著個替蕭皇後做事的名頭,是以一來一往間,總是比平日進宮時方便。不過唯一的不便處,就是可以走動的範圍,仍有局限——


    雖說因著楊廣失德,大興宮中如今已然是禮崩樂壞,宮中管理十分混亂,尤其是各家大小貴女,進出後宮,更是如同進出自己府中閨閣……


    但到底,宮中就是宮中,楊廣也還是那個多疑多心的楊廣。她們這些協助挑選秀女的人,所能走動的地方,也被牢牢限製在後宮到宮門前一段一兩百步的距離。


    這對天性好走動,喜踏青的長孫慈而言,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痛苦。但她又不願持著身份去向蕭皇後請求過多——或者說,她自覺也沒什麽資格請求過多。


    於是她便尋了機會來找阿瑥,想跟他打聽一下,宮中可有什麽能讓她活動一番的場所。


    隻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剛剛碰到了崔瑥之,便撞見他一臉陰沉地立在皇後宮殿之前,表情竟與常大有不同。


    這讓長孫慈,立刻生出了些警惕之心。想了一想,她轉身匆匆走向角門處,向著一個小內侍招了招手,使了一貫大錢,便求他請高大人看看自己的小侍婢花蕊身體可否大安。若已大安,則送入宮來,與自己好歹做個伴。


    那小內侍見錢自然歡喜,隻是聽得長孫慈的話兒,卻是皺眉,細聲細氣道:“小娘子,不是咱家不幫你,實在是你這請求……”


    小內侍故意看了眼前殿上的鎮獸,方才低聲道:“小娘子,最近宮中也不甚太平。你這請求,陛下未必肯答應!”


    “阿慈多謝大人提醒。不過大人盡可放心,此事我定會向皇後娘娘稟明。”長孫慈一笑。


    小內侍本來就不是真的想為難長孫慈——隻不過是害怕擔了些責任,所以趕緊先提醒一下她而已。


    如今這宮中誰不知道,這位被逐出家門的長孫小娘子,頭一回入宮露臉兒,就得了皇後的青眼;接著又被國舅家中的蕭小娘子喜歡,兩人成日裏隻互相作伴,將那些已然陸續入宮待選的秀女,氣得眼紅一大片……


    就連前殿主君也對她甚有好感——甚至還為了她,讓自己的掌珠漱玉公主,在李家二公子的事兒上,鬧了個沒臉……


    所以,剛剛那句算得上是先斬後奏的話兒,換個別人,小內侍必是不敢應下,非得等到有了明令才敢答應。可如今長孫慈開口,他自然無可無不可——不說別人,就說那位蕭小娘子,若是長孫娘子真去求了蕭小娘子,那別說是一個貼身婢女,便是十個八個,也給弄進宮了。


    於是小內侍便愉快應下,抱著拂塵,一路小跑兒地往前邊兒給官員們做臨歇的朝舍裏去了——既然長孫慈說了讓他去請高大人,那料來今夜高大人也因事歇在朝舍了。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當他到了朝舍中時,卻根本不見高士廉的身影。他一時發愁,便向旁邊一個青衣少年發問:“敢問郎君是哪家的?可見治禮郎高士廉高大人麽?”


    青衣少年見他發問,卻立刻笑著叉手行禮:“高大人業已回府,在下乃是高大人府中筆墨管事陸勉之,不知內侍大人尋我家大人有何事?”


    “啊,原來是高大人的身邊人呀!那正好,你家甥小娘子讓咱家給高大人傳個話兒,不知……”


    “甥小娘子?”陸勉之聞言,心中一動,便向著小內侍一笑:“辛苦大人,便與我說也無妨,我來代傳。”


    一邊說,陸勉之一邊隨手亮了腰牌。


    小內侍見他身份無可疑,便滿麵堆笑,將長孫慈的話兒一字不錯說與他聽。


    陸勉之聽畢,自是感謝萬分,又從袖袋裏掏了一貫大錢,與這小內侍。


    小內侍見了這大錢,自然驚喜萬分,正待感謝。又見陸勉之左右張望一番後,自腰裏掏了一枚兒掌大小的小荷包,往小內侍手裏塞進去,低聲笑道:“多謝大人。這裏還有些心意,是給大人喝茶的……我家小娘子年幼體怯,這也是頭一次入宮行走。若有什麽不周之處,還請大人多少相助內分。”


    小內侍捏了捏荷包,隻覺得一捏就透,似乎空無一物,心中難免失望。但畢竟也是受了宮中多年熏陶的,又常年在角門上侍候,迎來送往的,更比內殿裏的那些親侍們機靈些也圓滑些。於是嘴上還是甜得抹蜜,眼上還是笑眯眯。滿口地允諾著,問了陸勉之再無他事,便轉頭往內殿走幾步,尋了個僻靜角落,扒開荷包一看——


    登時便驚得他目瞪口呆,喜得他感恩謝地,恨不得回頭再去跟陸勉之多說幾聲謝……


    原來,那荷包中竟裝了兩片成色上好的金葉子!雖然薄如指甲,又不過兒掌大小,可畢竟也是金子。這兩片合計著,怎麽也抵得上小內侍的半年例銀!


    這可讓小內侍感謝萬分,左右打量一番後,小心收起,又掂了掂手中那貫大錢,打定主意,往內裏而去。


    另外一邊,宮門口的陸勉之,卻牽著白馬,靜靜等待著什麽。


    很快,一個身影從內裏奔到宮門前,向著陸勉之打了個眼色,道:“勉之大哥,大人交待的事情已然辦妥,咱們還是趕緊回府罷!”


    來者正是吳棣。


    陸勉之等的就是他,見他回來,便再不多言,直接帶著他往宮門外走。


    剛剛走出宮門,吳棣看左右無人,便向陸勉之低聲道:“誠如勉兄所料,那小內侍的確是個可用的。”


    陸勉之心下了然:“他果然沒將那金葉子奉到內侍令麵前?”


    “不曾。”吳棣搖頭:“我親眼看著他將金葉子收好,隻提著大貫錢去找的內侍令——果然是個愛錢的。”


    “那便好——隻要他愛錢,那以他這掌閽令的身份,以後便必能幫上小娘子不少的忙……”陸勉之一笑:“阿棣,有件事,你不妨記住,以後必有大用處——越是這等看似微末,卻掌管實權的小人物,越是更值得我們留心。”


    吳棣點頭,表示省得,又問道:“那……小娘子叫人傳的話兒……可是宮中出了什麽差錯?”


    “你是不是忘了,花蕊的外祖家是哪一姓了?”


    陸勉之歎口氣,悠悠丟下這句話,便快步往前走。


    “花蕊外祖……?”吳棣兩眼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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