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再次醒來的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熱,渴,頭疼,有點兒像想感冒了的感覺。


    長出口氣起身,下一秒卻覺得全身冷汗嗖嗖——


    一直抱在懷裏的相機包不見了。


    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他蹭地一下跳起身來開燈——幸好上鋪因為沒睡人,所以是向上貼著廂壁合著的,不然以他一米八加的個頭兒,絕對要撞個好。


    不過他也不在乎了,因為這一起來,才發現自己是多慮——相機包就安安穩穩地躺在被窩裏最深處的地方,這才浮出被窩外麵。


    呼了口氣,他笑了一笑,伸手拎起包,然後又覺得心裏一沉:


    還是被人動過了——


    他有個壞毛病,關鏡頭蓋兒的時候,喜歡把logo正正當當整整齊齊地對準之後才蓋好,從來不歪一點兒。可是這……顯然是有點兒歪了,雖然不多。


    心裏撲通了一下,打開相機仔細看一遍,再看一遍包裏,發現沒有少什麽東西——相框也是好好地放在裏麵。


    想了想,他打開機器看著裏麵的照片。


    好像……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鬆口氣,拉著防丟繩看了看——也許隻是他想多了,也許是因為睡相不好哪個鈕扣掛著防丟繩,結果把鏡頭蓋給帶歪了。


    想到這兒倒也無所謂了,再檢查一下皮夾子沒丟,錢也好身份證件也好一應都在,心裏最後一點兒不安也就了了。


    重新把東西放好再看看腕表,要到目的地至少還要四個小時,他想了想,決定找杯水喝繼續睡。


    可當他彎下腰去鋪下拉背包拿水時,一雙高跟鞋,很漂亮的,完全沒有沾上半星泥土,還閃著新鞋特有光澤的米白色高跟鞋卻與他的黑色背包一塊兒閃進他眼裏。


    一瞬間,心窩都涼透了,全部汗毛倏地一下彈跳起來,手立刻電閃縮回,腦海刹那間浮現出前段時間在家無聊溫習的某部外國恐怖片鏡頭。


    “啊……抱歉,那是我的鞋,擋著你包了,抱歉抱歉!


    剛剛本來想脫了鞋回我鋪上睡著的,可看你睡得正香,想著這邊兒也是沒有人睡,就轉身到這兒來,結果就忘了把鞋拿回來。”


    洛寧抬頭,瞪著不知什麽時候坐在對麵下鋪的姑娘——


    她長得不頂漂亮,甚至隻能說是一般。普通的眉毛普通的鼻子普通的嘴普通的臉型。屬於丟在人群裏就絕對再找不著的那一型。


    可是偏偏,偏偏就是這麽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上,生了一雙格外嫵媚的眼睛——細又不算長,並且不知為什麽還有些頗明顯的大小眼。


    偏偏,偏偏她天生上挑得很嫵媚威嚴的眼角,與仿佛含了兩汪子三月桃花蕊中露般的眼珠兒,還有那在微暗的燈光下,一發顯得波光粼粼的眼底亮光,讓這雙眼睛怎麽看,怎麽都像在用一種最單純美麗的眼神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叫人打心眼裏討厭不起來。


    ——她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漂亮姑娘,至少以相貌而言,擱在洛寧見過的漂亮姑娘裏,她連最普通的背景演員都不如。


    可是她眼裏的東西能叫每個直視她眼睛的人著迷,不分男女,無關年齡。


    那張普通至極的臉上,仿佛一麵普通不過的白牆開了兩扇窗,窗裏透出的無限風光美麗而神秘,旖旎而絢爛,人很容易就被吸引,然後跳進去,浸進去,暖洋洋地懶著不想出來。


    “沒事兒。”


    盡管如此,洛寧也隻是恍神了一下子,因為他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漂亮眼神——雖然比起他見過的那些漂亮眼神來,這個的確是挺特別的,但他眼下更焦心的是移動過的鏡頭蓋子。


    “抱歉,我看你剛剛一直在翻自己的相機,有什麽不對的麽?”


    姑娘繼續說,她的聲音也有點兒特別,不似普通姑娘的清銳或者是嬌嗲,反而有種味道在裏麵。


    不過洛寧沒心思欣賞這些,隻是直瞪瞪地看著她:


    “那個……你剛剛看到有誰動我東西了麽?”


    姑娘搖了搖頭,很遺憾地看著他:


    “我也是一兩分鍾前才進來,進來之後就見你睡著,也沒見別人,怎麽了,沒丟東西吧?”


    洛寧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有說謊之後,就轉眼不看了——


    也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再看那雙漂亮眼睛幾次,自己就會心慌——


    雖然他自己也不知心慌什麽。


    搖了搖頭,他沉默地看了地麵一眼。


    他擺在地麵上的另外一隻大行李袋子上的提手方向變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笑,伸手繼續去拿水出來,然後很禮貌地問這個一直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姑娘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姑娘搖了搖頭,舉起自己玫紅色的一隻大運動水壺,反過來勸他不要喝冷水未果之後,就笑笑也不多話了。


    洛寧心平靜了一下,又像閑聊般地問起了她旅行的目的,姑娘的回答叫他有些錯愕:


    “哈哈,我本來不是要來這兒的……


    那什麽,我是去雲南參加我朋友的婚禮的,結果回程的時候太累睡過了站,醒的時候已經到了前一站了。沒法子隻好補了那邊兒的票,又換了這邊兒的票繼續往回拐。”


    看著她雲淡風輕地說著這些,洛寧不由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迷路朋友加一啊……難怪那位大嬸兒要把你也安排進這車廂裏。”


    姑娘眨了眨眼:


    “大嬸兒?”


    “對呀,就那位乘警大嬸兒,人特好的那位。”


    姑娘皺眉:


    “沒呀……剛才我上車的時候,還因為其他幾車廂的都住滿了人,而且還都是些看起來不太喜歡跟女人一起住的男同胞,所以特別去找列車長問他能不能讓我跟女乘警湊合一晚。


    可列車長說這輛列車因為太累太苦太冷十幾年都沒上過女乘警,於是就找了這節離列車長室最近,又隻有你一個麵善客人的車廂換了票位給我。


    對了,說起來,剛剛列車長來這兒的時候,還說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上的車……要不是你的車牌兒換過了,他搞不好要叫醒你了呢!


    我看你呆會兒還是去把車票再給他驗一遍比較好……”


    洛寧呆呆地看了她滿是好奇的眼睛一會兒,突然伸手從羽絨服兜裏掏皮夾子。


    很快地,車票被取出來了——沒有驗票戳口,出票時間與票號也陌生得叫他全身戰栗的粉紅色車票仿佛一塊兒冰疙瘩般地沉。


    火車窗外一明一滅的光線映射下,薄薄的粉紅色紙另外一麵幾道黑影不停地現了又隱,隱了又現。


    深深吸了口氣,什麽東西在他腦海裏閃了一下炸開了,背上一片濕涼。


    他慢慢地把車票翻過來,桔黃色的小燈下,車票背後寫了幾個筆鋒漂亮得跟匕首一樣的鋼筆行書:


    我回來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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