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的奇遇把李益泊二十多年死水般的生活徹底打破了。


    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他其實一直都沒想起來要害怕,直到看見身後倒塌的房子,才發現自己剛剛若不是被桃之拉出來,差點兒就要沒命。


    人在沒時間思考的緊急關頭,一旦先入為主地被一種情感主宰,便很容易鑽牛角尖一條路走到黑。


    李益泊就是這樣。


    他完全忘了這危險本來就是桃之給他帶來的,隻記得他剛剛救了他一命。


    二十多年前的癡迷和眷戀一瞬間就灌滿了他的全身。


    桃之和那個道士的對峙像一道道幻象,在他眼前劈劈啪啪地炸開,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在短短的幾分鍾之間不斷被刷新,他如墜夢境,不知如何反應。


    扛著扁擔替桃之擋下一爪的時候,他唯一清醒的意誌,就隻有“不能讓桃之受傷”。


    他如願成為了桃之的救命恩人,雖然是以自己的命為代價。


    彌留之際,他見到趕來的夭夭和自己一樣拚上性命,與那個道士鬥法。


    桃之守在他身邊象征性地做著臨終關懷,卻在遍體鱗傷的夭夭被質問“為什麽還要回來保他”,回答出那句話時,眼睛閃出了難以名狀的光彩。


    “我和他定下了一起飛升的約定,為了這一句話死守了幾千年,到如今,就算不是一起飛升,也必得一起死。”


    【他肯定是愛上她了。】


    李益泊不甘心地想著,扯了桃之一把:“你知道我是誰嗎?”


    桃之搖搖頭,心顯然還掛在夭夭身上。


    “我是李益泊,那個為了你家破人亡的揚州傻佬。”


    這之後桃之到底是何反應他不得而知,混混沌沌的黑暗之後,他茫然走上了一座橋,喝了一碗湯,再清醒時,就已經是在一個白色的房間中。


    腦子中除了這些充滿塵土味道的陳年舊事,還有屬於一個名叫於啟誌的男人的記憶。


    在豪富之家出生,在豪富之家成長,為了一個荒唐透頂的玩笑和別人下賭注飆車,然後和與桃之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一樣眼前一黑。


    確定了這裏是二十一世紀嵐城最好的醫院之後,李益泊開始意識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是於啟誌的前世。


    這種前世記憶覺醒的事時有聽聞,不算稀奇,不過他明明記得自己喝了孟婆湯啊……


    或許是那碗湯過期了吧,誰知道呢。


    三世為人對他最大的影響一時隻體現在他對複健的熱情。


    出院後,他在家裏人歡天喜地的昭告天下中遊覽了一遍爺爺於福盛發過願的寺廟,又遊覽了一遍爺爺捐助建設的學校。


    這個過程冗長又無趣,卻值得感恩。生死線上走一遭,發現親情的可貴也是老生常談了。


    更令他感恩的是上天奇妙的緣分。


    他在臨城的一間中學裏,見到了桃之。


    有了他身側黑得古怪的夭夭作為佐證,那人無疑就是他的夢中人。


    天意讓他產生了一種被命定的錯覺,桃之像個宗教信仰一般被他搬上了神壇。


    於是,他用財力可達的極限,以最快的速度,籌劃了對桃之的綁架。


    出於對夭夭的嫉恨,這場鬧劇必須以拆開那二人為終結。


    憑他的財力和貧富落差中跌宕兩世的見識,觀察了桃之沒多就,他就掌握了那人的性子,成功地用兩個美女和他傳授的話術把桃之騙的團團轉。


    在別墅裏,他表明了自己仰慕者的身份,卻沒表明和他前世的糾葛,軟硬兼施地把他留了下來,等著夭夭找上門。


    雖然比預計時間要長,但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


    和晁千琳以為的不同,他手下的這幫傭兵從桃之進入別墅就已經就位了,就算晁千琳等人沒兵分兩路,他們也可以隨時開戰。


    那一下午的光景救了鎮上的所有平民才是真相。


    此時此刻,桃之拚了命地用上半身撞擊於啟誌的腿,想讓他給自己說話的機會。


    於啟誌也覺得是時候讓桃之最後逼夭夭一把,響指一打,之前他對著點頭的角落便走出一個男人。


    他唇上有兩撇小胡子,從頭到腳都是黑色,上衣和褲子都寬鬆又囉嗦,看起來比藍晶更像個巫師。


    那正是應該在樓下與任道是和世鍾鬥法的石三。


    夭夭瞬間發覺這個男人有多深不可測。


    對比之下,她可以完全確定樓下和二人戰得不分你我的隻是石三的一個式神,麵前這個石三才是真身。


    隻帶有他部分能力的式神就如此強大,還能完全隱藏起自己的氣息,不露一絲痕跡,他的修為隻怕與夭夭差不多。


    可是,他還有個陣法裏的人質。


    【果然是最糟糕的事態。】


    幾千年相伴桃之產生的微妙第六感在進入別墅時就奏響了警報,她握著黑傘的手輕微地顫抖起來。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桃之的危險難以預計,這次的狀況相當不妙。


    石三一揮手,桃之便重新找回了說話的能力:“夭夭,殺了他!”


    他第一句說的居然不是抱怨,夭夭有點兒傻了:“……哈?那你呢?”


    “你是白癡嗎,他是誆你的!怎麽可能有這種陣法!魔術師助手都站出來了!”


    夭夭看了眼不遠處的石三,覺得自己更懵了。


    【我傷了於啟誌,隻要石三再傷了桃之,就真的像是他們倆被綁定同步了……是嗎?】


    “殺了他跑路,打不過石三就回去搬四大家族救我!”桃之把所有力量都放在了喉嚨中,這句話喊得脖子上青筋迸現。


    於啟誌臉色黑得和夭夭相差無二。


    天可憐見,他說的全是真話,殺了他,桃之真的會死,而且,桃之知道。


    對夭夭交代過後,桃之忽然轉向於啟誌:


    “藥不能停啊兄弟,你好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現在還是超級有錢人,非要用這種和我結仇的方法來綁我,就不能正兒八經地追我嗎?”


    於啟誌被桃之說的冷笑一聲:“上輩子我不是就那麽做了嗎?你給我碰過一根頭發絲兒嗎?”


    他把手指插進桃之發間,發狠地揪住他的腦袋。


    遠處的石三突然開口:“於大少爺,香快燒完了,我再確定一下,就算你死了,錢也會打到我卡上吧?”


    “做好你該做的事你就能拿到……”一把黑傘刺穿了於啟誌的胸口,“你該拿的錢……”


    夭夭的動作快到於啟誌沒能把話斷開。


    看著自己胸口那個血淋淋的孔洞,於啟誌完全愣了。


    他真的沒想到,桃之說一句,夭夭就會相信,他解釋的再多都沒有意義。


    就算他說的才是事實。


    夭夭也覺得自己的腦子真的轉不過來了。


    為什麽殺了於啟誌,桃之也跟著被穿了胸口,倒下了呢?


    他為什麽要騙她?


    所以說……於啟誌說的都是真的?


    【桃之,會死。】


    四個字一筆一劃地在夭夭腦中描摹,沒一筆都帶著千鈞力道,壓迫在她的神經上。


    石三驚訝地看著法陣之中的少女。


    她身周的空間像電視機一樣飄出了錯亂的雪花,在視覺、聽覺、觸覺、靈覺等一切知覺中震蕩開令人不適的波動。


    “啊——!”


    那種感覺隻在瞬間。


    下一秒,石三就發現自己掩護著於啟誌抵禦著夭夭的黑傘發出的烈焰,對方因為發力,發出了野獸般的吼叫。


    而桃之在她身後露出一個詭異到了極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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