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萬神聖教在嵐城的高新技術產業區和整個互聯網上擴散開來。


    僅僅一天,該地區的社交媒體就被一句狗屁不通的十字箴言“萬神不死我不滅,是為神”刷屏,接下來的一周,這句話又占據了各大社交媒體的評論區和彈幕。


    這樣的影響力在言論相對自由,對個人權利義務責任感微乎其微的網絡上堪稱奇跡,微博上的“萬神殿”超話甚至在幾天間逐步超過了數位流量小鮮肉,最後坐上了第一名的寶座。


    這種形同安靈聖教的活動理應引起網監注意,可是大眾對該話題的討論內容除了必然出現在帖子末尾的那句話,跟宗教沒有一毛錢關係,統統圍繞著一個“完美”的女人和這句話本身的“中二”,所製的相關表情包和惡搞圖也都是冷飯配新文案,毫無新意。


    這就導致其作為泛娛樂化社會的新興熱梗,像“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發”一樣,不適宜強製施壓屏蔽或撤除。


    而且,有關部門介入調查隻幾個小時,上方就接到了特偵隊提交的報告,事情隻能在表裏世界的互通中被壓了下來。


    正因為這一點,那個女人像ufo和神農架野人一般,正式成為了有關部門內部認定的“未解”之謎。


    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目擊者跳出來,聲稱自己在這事發酵之前就見過這樣一個人,這個過熱的話題逐漸失去了頗具獨特性的標簽化特質,網民們發現新鮮事的驚喜和與他人抬杠的成就感都被衝淡,熱情褪去,隻剩下一句熱梗出現在視頻上方的彈幕裏。


    甚至微博上,大眾的興趣都被一對明星的婚內雙雙出軌的舊瓜轉移,小鮮肉的後援粉絲也發力刷榜,最後的最後,僅僅問鼎一天的“萬神殿”用和其火爆全網相同的速度失去了流量,這份莫名其妙的熱度除了給自媒體創作者提供了一份素材,給諸多平台帶來了一份收益,似乎輕易就被互聯網龐大的浪潮拍死在了沙灘上。


    緊急組建該“超話”運營團隊的嵐大新聞傳播學院客座教授兼欣朗微博董事王長勝結果研究生送上的數據報告,看著後台的數據增長穩定在萬級,撥通了那個電話。


    “衛教主。”


    “王教授,你覺得效果如何?”


    “比我預期的好許多,接下來,就看曹總那邊了。”


    “我還有個提案。”


    “衛教主請講。”


    “你記不記得七八月份有一段火爆全網的視頻,內容是一個男人當街使用法術把一麵牆變得可視,還從牆中抓出一個男人。”


    王長勝道:“我當然知道,隻是那條視頻隻一個多小時就被亮了紅燈。”


    “你記得那條視頻裏還有個姑娘對拍視頻的人解釋這是拍攝現場吧?”


    王長勝愣了一下,忽然會意笑道:“原來如此,受教了。”


    掛斷電話,王長勝對一旁的研究生點點頭,示意他有話就說。


    “王教授,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你指哪樣?”


    “我是說……那位晁小姐,似乎很不上鏡……而且她現在恐怕……”


    王長勝嗤笑一聲:“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種在法律和道德邊緣,依靠揣測人性、煽動輿論來盈利的行業即便真的邁出了這一步,你卻隻擔心她本人可能遇到的麻煩,這是為什麽,你意識到了嗎?”


    研究生點點頭,又搖搖頭。


    “就算刨去獲取財富和地位、實現階層躍升、扭轉市場疲態、發展歸屬品牌這些利益層麵的事,單隻作為一個傳媒行業從業者,甚至單隻作為一個充滿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人類,你願意放棄現代科學背景下的造神運動嗎,你願意放過這樣參與到重大曆史節點的機會嗎?”


    研究生幹脆地搖頭,進而發現,原來從那天開始,王長勝就已經在和自己思考同樣的問題。


    就在上周,嵐大的操場上展出了一場自發性大型行為藝術。


    一個能讓人眼球得到淨化的女孩大搖大擺地坐在食堂門口的長椅上,手裏拿著塊上書“萬神不滅我不死,是為神”的木牌子,百無聊賴地坐著,沒多久,竟然趴在支著的牌子上睡著了。


    圍觀午睡直播的學生和教職工轉眼就聚了厚厚一層,其中原理和心態與旅遊景區發生過的那一幕沒什麽區別。


    隻是此刻的晁千琳比起當日的她,美得更具侵略性——她包含經脈在內的完美,是受到上古大妖認證的真正的“修成”。


    她是有意把自己暴露在公共場所,於是這份擴散美麗與信仰的意念影響著眾人的感官,導致所有人就這麽靜靜地看她睡著,沒有一個人願意邁步上前,叫醒她,甚至沒有一個人敢於與周圍人交談,說出此時內心深處對她容貌的驚歎和對整個世界的懷疑。


    “萬神不滅我不死,是為神。”


    沒錯,隻要神的存在沒被否決,隻要她的美麗沒有消失,她就是神。


    靜立圍觀的神秘氛圍被眾人彼此的共情變得無比莊嚴,連這句語法奇異的文案都被大眾自動腦補了可接受的最優解。


    最先發現事態奇詭的是周圍宿舍樓上看不清這個始作俑者、隻看到大批學生的其他學生。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選擇把這奇景拍下來發到社交媒體上,然後下樓一探究竟。然而他們一旦加入樓下的圍觀陣列就同樣無法擺脫,隻有少量下午去正常上課的學生無奈地把這種行為藝術上報給空了大半的教室裏無辜躺槍的老師。


    既然是有預謀的,晁千琳當然不是真的睡著,隻是在假寐冥想。在空間感應中,這塊開闊地上的“人圈”為了保證其他圍觀者的視線不被阻撓,擴展到影響周圍校內主幹道行車的時候,她“醒了”過來。


    見眾人敬畏的神色,她嫣然一笑,為他們臉上再明顯不過的又一次震顫暗自歎息。


    “你們,要不要加入萬神教?”


    沒人回答。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把木牌往長椅上隨手一丟,起身要走。


    誰知這時有個戴眼鏡的男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單膝跪在她麵前:“晁神使,說好了讓我陪同的。”


    “我說了你來公眾場合不方便了吧?哎,算了,魚會上鉤的,我已經煩了,回家吧。”


    “是。”衛語信起身,跟上晁千琳的腳步。


    “話說你這個木牌子也太醜了,上麵那句鬼文案是誰想的啊?”


    衛語信笑道:“文案不重要啦,你人在就夠了……”


    兩個人閑談著往圈外走,途經的人群自覺為二人讓出條三米寬的通道,直到他們走到圈外,依舊沒人離開,隻對他們的背影行著注目禮。


    可衛語信的存在給“神”的神聖與莊嚴帶來一絲瑕疵,也給了普通表世界人表達自我的勇氣,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擠出人群,跟上他們的腳步:


    “您,您好,我叫王長勝,是新聞傳播學院的教授,方便問一下,您剛剛說的萬神教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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