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陸修堯的車子走遠了,蘇楚才抬起手,使勁拍了下肩膀上的那隻:


    “你幼不幼稚?”


    楚陌寒收回手臂,聳聳肩:


    “走吧,送你回去,順便去看看小幽幽。”


    說到孩子,蘇楚眸色又是一沉,看了眼陸修堯離去的方向,跟著楚陌寒上了車。


    蘇芷幽,她的女兒,長了雙跟陸修堯一模一樣的眼睛。


    “當年那個男人,是他?”


    楚陌寒掌心放在膝蓋上,指腹輕輕摩挲著褲子的褶皺,看向蘇楚。


    蘇楚抿著唇,沒出聲,將視線移向車窗外。


    光怪陸離的霓虹在眼前閃爍,這麽多年過去,她知道回來可能會重新遇見他,隻是沒想到這麽快,還這麽突然。


    楚陌寒看她不說話,但顯然是默認了,也沒再多問。


    垂眸想了想,拿出手機,給簡若姝發了一條信息: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是我的親人,不過,這暫且是我們的秘密,好不好?”


    ***


    另一條路上,簡若姝收到信息,嘴角不由自主上揚了一個乖巧的弧度。


    其實她上車後就冷靜下來了。


    隻是當時被楚陌寒的動作懵了一下。


    回想蘇楚今天晚上跟她接觸時的種種表現,她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而且那個人當時,針對的似乎是,身邊這個男人?!


    簡若姝偏著頭,叫道:


    “哥?”


    一路上,這個男人抿著唇,天生一雙電眼深邃無邊,她一直在等他開口,男人卻很能沉得住氣。


    “你想問什麽?”


    陸修堯斜睨她一眼。


    “蘇姐姐就是當初甩了你的那個女人吧?”


    “吱——砰!”


    簡若姝的額頭狠狠撞在了前麵的擋風玻璃上。


    幸好有安全帶,不然她下場更慘。


    “哥,你——”


    陸修堯一個急刹車,把車停在了路邊,胸膛急促起伏著,好一會兒才平息下去。


    摸摸發懵的額頭,這是簡若姝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失態的樣子。


    蘇楚當年對他傷害這麽大?


    然——


    抱歉!我下車抽根煙。


    “她的聯係方式!”


    關門前,陸修堯從上衣口袋摸出手機,扔到簡若姝身上。


    簡若姝:……


    星火明滅間,嫋嫋煙霧升騰籠罩住他線條明朗的側顏,神色寡淡,孤寂深沉,這樣的陸修堯,她從未見過,默默把蘇楚的電話號碼輸入他黑色的手機裏。


    ***


    當楚陌寒從蘇楚的住處返回錦秀國際時,停車場,茂林修竹的男人身姿如峰,就站在他的車位邊上。


    “四爺”


    墨雲墨雨雙雙看向他。


    這兩位不會是要在這裏打一架吧?


    “無妨,你們先上去?”


    楚陌寒擺擺手,走到陸修堯身邊,“特意等我?”


    陸修堯沒說話,默了一會兒:“聊聊?”


    都是幹脆利落的男人,一前一後,朝一個方向走去。


    墨雨望著兩個同樣散發著王者之氣的背影:


    “不會吧?真要打?咱倆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墨雲托著下巴思考了一秒:


    “爺心裏應該有數。而且,要真打架,咱爺的武力值也不會輸。”


    “對哦,那走吧。回家。”


    兩個不知道是心大還是心小的男人,反正是先走一步了。


    楚陌寒和陸修堯呢?


    兩人來到一個很角落的垃圾桶旁,各自燃上一根煙,在昏暗的燈光下,聊了將近半個小時。


    沒有人知道,兩個高貴深沉的男人,在這樣一個寒夜裏,地下車庫,垃圾桶做伴,聊了些什麽。


    ***


    第二天,簡若姝依照約定回陸宅吃飯。


    一進門就發現,陸家父子一臉喜氣。


    菜是陸晟親自下廚,陸修堯打下手,合夥做的。


    秦明珠拉著簡若姝坐在一旁,母女一邊嗑堅果,一邊等開飯。


    “媽,他們怎麽回事?”


    簡若姝揚了揚下巴指向廚房的方向。


    父子倆今天跟打了雞血似的。


    便宜哥哥把未來嫂嫂搞定了?


    不像啊!蘇楚可沒在這裏。


    再說了,她的願望是美好的,但肯定不現實。


    難道是,陸爸爸升職了?


    也不對!


    到了他那個高度,這種事情根本不會喜形於色。


    簡若姝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件“喜事”!


    所以,當她知道的時候,直接嚇蒙了好嗎?


    當然,這會兒她還什麽都不知道。


    秦明珠也沒有告訴她答案,隻說等下吃飯時陸晟會宣布。


    而正忙著砸核桃的簡若姝,也就沒有注意到媽媽眼裏一閃而過的喜氣。


    飯菜上桌,葷素搭配,有湯有菜,鮮豔可口,陸晟端起酒杯:


    “來,跟你們宣布一個好消息,修堯已經知道了,主要跟姝兒說一下,前兩天剛檢查出來,明珠有喜,小姝兒你要當姐姐了。”


    他說話的時候,平時銳利的鷹眼早已柔和下來,溫柔而寵溺地看著妻子,像在看一塊稀世珍寶。


    在這個年紀懷孕,秦明珠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尤其繼子和女兒都這麽大了,總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陸晟看愛妻臉都紅了,隻覺得無比可愛,抬手就捏了捏她的臉頰。


    秦明珠一把拍掉他的手,眼波秋水橫了男人一眼,孩子們都在呢,怎麽還不正經起來了?


    陸晟嘴角含笑,整個人都年輕了十歲,眼波愈發能漾出水來。


    陸修堯強行被塞了一嘴狗糧,心裏想到某個女人,狹長的眼線微微一眯,捏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


    三個人都懷有各自的心思,主要是都覺得這是天大的喜事,誰也沒有注意到,簡若姝在懵了一逼之後,眼神逐漸恢複清明的同時,臉上的粉色逐漸退卻,變白...…


    “砰”她手裏的杯子掉在地上:


    “我不同意!”


    什麽?


    另外三個人驚呆了!


    誰都沒有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為、為什麽?”


    尤其陸晟,看著小丫頭,心裏直打鼓。


    莫不是孩子覺得怕她將來會失寵?


    雖然他和陸修堯都希望秦明珠這胎是個女兒,好圓他們曾經的夢想,但這不代表他們從此就不寵簡若姝了啊!


    他們一定會像親女兒親妹妹一樣把她捧在掌心裏的。


    簡若姝卻沒有回答陸晟的話,隻是看向秦明珠:


    “媽媽,我不同意!多大了?沒超過三個月就打掉,好嗎?”


    女兒祈求的語氣,秦明珠看看父子倆,再看看從小就很乖很乖的女兒,一臉為難。


    “明珠,等等!讓我跟姝兒聊聊。”


    陸晟一看妻子就知道,女兒一句話,她真的在考慮這種可能性。


    他知道簡若姝在秦明珠心裏的位置,但是,這個孩子——


    “不用了!我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簡若姝很是任性地撂下這句話,並沒有再給陸家父子溝通的餘地,拿起東西起身就走了。


    她幾乎是小跑著,跑出陸家的。


    她不想聽,不想聽陸家父子說情。


    她連自己的車都忘記開,跑出好遠一截,才打了一輛出租車。


    陸修堯追出去,看她上了車,才返回陸宅。


    簡若姝坐在出租車上,臉色更加蒼白,渾身冒著冷汗。


    司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生病了嗎?要不先送你去醫院?”


    簡若姝搖搖頭:“沒事,謝謝師父,我去錦秀國際。”


    到家,關上門,她蹲在地板上,淚流滿麵。


    不!不要!


    她不要那樣的情況發生!


    她不想要什麽弟弟妹妹,她隻要媽媽!


    簡若姝哭著哭著,直到哭累了,才那麽睡了過去。


    一陣陣手機鈴聲和小白貓喵嗚喵嗚在她耳邊叫個不停,她睜開朦朧的睡眼,此時已是傍晚,斜陽給屋子染上了一層玫瑰金色。


    她掙紮著起來,門鈴聲同時響起。


    簡若姝一邊接電話,一邊轉身去看貓眼:


    “開門!”


    男人低沉的嗓音略帶一抹擔憂。


    墨雨說她回來了,他打了好長時間電話,沒有人接,剛到門口,就聽到她的手機鈴聲在響:


    “姝兒,乖,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他明明解釋過了,難道她沒收到信息?


    還在怪他摟了蘇楚的肩膀?


    這麽一想,楚陌寒整個人都不好了。


    越發不停地按著門鈴。


    “四哥!”


    簡若姝的聲音通過手機傳來,一聲稱呼,讓他的心魂瞬間回歸原位。


    “是我,你怎麽了?”


    他能聽出她的嗓音帶一點沙啞,不似平時的空靈悅耳。


    “沒事,午睡才起床,你找我有事嗎?”


    “嗯,江城三個候選人的事情,我想跟你溝通下。”


    楚陌寒斟酌了一下,還是直接說出來意。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洗個澡過去找你。”


    簡若姝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不想這個狀態下見他。


    “好,等你!”


    楚陌寒也沒再多問,轉身回了1902,詢問墨雨簡若姝今天的行程,得知從陸家出來不對勁之後,若有所思。


    簡若姝洗過澡,整理了一下情緒,一身清爽來到對門。


    女孩的眼睛還有些微的發紅,盡管她已經掩飾過,但楚陌寒眼睛多尖呐。


    隻是簡若姝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也沒有拆穿她。


    兩人便一起到書房,分別跟三個候選約了與楚陌寒進一步溝通的時間。


    這點工作量,大概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簡若姝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起身,而是依舊坐在原位,看著楚陌寒,眼睛有些放空。


    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透過他,看其他人。


    這讓他心裏感覺到一點點的不舒服。


    可她的眼神空洞而呆滯,原本漂亮的杏眼迷蒙上一層霧氣,像是陷入了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蒼冷與疏涼。


    她僵直地坐在那裏,像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布偶娃娃。


    精致卻沒有一絲生氣。


    看著這樣的女孩,楚陌寒那點不舒服完全消失了,心裏隻剩下陣陣疼惜,便耐著性子輕聲問道:


    “姝兒,怎麽了?”


    當他的手輕撫上她殘留著洗發水清香的發絲,女孩才恍然一驚,搖搖頭:


    “沒什麽!”


    這個樣子,楚陌寒心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隻是她故作堅強的樣子,真的讓他好心疼。


    她的事情,他都知道。


    是什麽讓她流露出剛才那樣的表情?


    她似乎是在追憶著什麽?


    而那種失去了全世界的模樣,哪怕他曾經經曆過從最高處跌落到最低穀,他也沒有覺得被整個世界遺棄,他知道,他至少還有母親。


    “那走吧,我們下樓。”


    他摸摸她的頭,站起身來。


    “四哥”


    簡若姝也跟著站起身來,卻忽然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男人,“四哥,抱抱我!”


    楚陌寒:...…


    先是一愣,被她這份主動的投懷送抱懵了一下,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反應過來後,當下就把人狠狠扣在懷裏,欣喜若狂,越發緊密地把人緊緊抱住。


    她需要他,而他,願意給予她想要的一切。


    “嘀嗒,嘀嗒”


    房間裏安靜的,隻剩下鍾表走字的聲音。


    兩人就在這一方天地裏,緊密地擁抱在一起。


    誰都不想鬆開。


    “四爺,菜買回來了。”


    墨雲墨雨叩了下門,推門而入。


    “臥——掃——掃瑞,你們繼——繼續——”


    又把門重新關上的兩人麵麵相覷著,抹一把虛汗,差點兒被四爺的死亡凝視當場射殺。


    不是!什麽情況?


    他倆不是在討論工作嗎?


    怎麽還抱到一塊去了?


    溫馨的場景被打斷,楚陌寒恨不得把外麵那兩隻狠削一頓。


    不過還是緊著懷中的人比較重要:


    “怎麽樣?好點了嗎?”


    他揉揉她的頭發,指腹覆在微腫的眼皮上,輕點了下。


    簡若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沒事了。”


    “那走,下樓去做飯。”


    拉上她的手,男人心裏很確認,通過剛才,他跟她之間,冥冥中更近了一步。


    “做飯?”


    簡若姝疑惑,不過她中午就沒吃東西,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是啊,簡總,四爺說他今晚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墨雲墨雨看到兩人出來,趕緊接話。


    “對的,對的,爺剛才從對門回來,就讓我倆出去采買新鮮食材,今晚有口福了,簡總,我們兄弟倆跟著你沾光。”


    彩虹屁滿天飛,兩人極力在簡若姝麵前說他們家四爺的好,剛才打擾了爺的好事,現在求生欲杠杠的。


    連少言寡語的墨雲都跟著附和了幾句。


    “你很會做飯?”


    簡若姝抬頭問楚陌寒,眸子燦若星光。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緊了緊牽著她的手。


    知她心情不好,他來個暖心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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