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七月長安雨霏霏,多日的雨水讓這個古城陷入了鬱鬱的氛圍,每個人都會抱怨這惱人的細雨沾濕了衣裳鞋襪。


    長安司馬家的抱怨何止這些。


    司馬家長媳金氏的太陽處貼著西洋膏藥,靠在榻上唉聲歎氣,下手處坐著的是她的兩個妯娌。


    二房的王氏道:“大嫂你不必愁老三的婚事的,那小女子不是跑了嗎。左右不是咱們逼她的,定親定不成,成親怎麽成。”


    金氏擺擺手,“我也這麽想,隻是老爺子那裏不知是個怎麽個主意,讓你大哥去問也沒個準信兒。”


    三房的張氏詫異道:“咱們司馬家可是有臉麵的人家,被那小女子擺了這麽一道,老爺居然還不鬆口,這又是為何?”


    “我怎麽知道,所以愁的慌。你說三兒怎麽去了趟賀州惹了這麽一樁晦氣的婚事來……”金氏揉揉腦袋,“早知道就不該同意他去遊曆,遊曆的把自己的婚事都坑掉了。”


    她這個兒子長相最是喜人,性子也好,就如那天上的月。別說長安的貴女沒幾個入得眼中,更別說窮鄉僻壤家人盡歿的小女子了,這不開玩笑一樣呢。


    可偏偏不是開玩笑的,她的三兒子一回來便給她一個晴天霹靂,雷的她裏焦外嫩,大哭三天。


    最使人詫異的是,家裏的男人居然跟著鬧起來,居然定了日子打算定親了。


    好在天可憐見,那小賤人突然跑了。這一跑,便別想再入司馬家的門廳,她會死守著兒子,絕對不會讓這種女人玷汙了兒子。


    張氏眨巴下眼睛道:“大嫂,這事其實好辦。她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小姑娘,沒有父母。聽說脾氣乖張,連收留她的外祖家都不待見,讓這樣的人消失……”


    金氏知道張氏是家裏是行伍出身,有人脈有能力做這種事。這個提議讓她頗為心動。


    如果可以一絕這個後患,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不會怪責她的。


    這是一個母親愛兒子的心。


    “這哪裏能行,畢竟是一條命。”她假惺惺地說道。


    王氏向來膽小,不敢搭這茬,“二嫂最會說笑了,哈哈哈……”又說了幾句話,她找了個借口走了。


    “哼,真是個膽小的。”張氏往前挪了挪,“這事沒那麽難,大嫂要早做決斷才是。寶岩是司馬家最出色的孩子,斷不能葬送在婚事上,你說呢大嫂。”


    金氏拍了拍她的手,歎道:“妹妹你可是說到我心裏去了,聽跟著寶岩的小廝說在賀州的事,簡直沒耳朵聽。被那樣不知廉恥的女子纏上,寶岩這輩子就毀了,還好有你這個二嬸子上心,別人都不中用。”


    左梅笙這次是跑了,若是沒跑,她也會讓她死的消無聲息。


    “就是說呢,賀州那野蠻之地,出了多少不知廉恥的女人,斷不能要那裏的女人做兒媳,小妾都沒資格。”張氏回握她的手,“大嫂你放心,我會看著辦的。”


    金氏愁苦地歎了一聲,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懿德廳中,一清俊少年正跪在當中,他抬起頭顱,語氣殷殷道:“祖父,父親,寶岩此行確實莽撞了些。但當時我隻想著為淩義王做些事獲取他的信任,絕無別的念頭,還請祖父、父親原諒。”


    正坐的花白胡子的老人哼了一聲,“如此莽撞,平時都白教了你了。你的婚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也不是你想犧牲就犧牲的,你想的太簡單了。”


    這位就是當朝內閣大學士司馬楠了。


    “寶岩知錯,絕不再犯。”司馬寶岩磕頭認錯。


    司馬瑞廷站起身,指著他道:“幸虧那孩子不知怎的反悔了,不然真真要鬧成無可挽回的笑話了。我現在就是後悔讓你知道那一消息,你不知道就沒這麽多事了。你說你又不是無知婦人,怎的聽風就是雨。”


    司馬寶岩被訓的麵紅耳赤,“兒子錯了,以為將那女子娶回來與白家有了聯係,過往是非便能查出來……是兒子想的簡單了。”


    “你說你怎麽……”


    司馬瑞廷還要再罵,看向坐在主位的司馬楠道:“行了,少年人不犯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下次也就知道了。況他這次的思路是對的,隻是正妻之位不可隨便許諾,可記得了?”


    司馬寶岩再次磕頭,“寶岩記住了,下次再不敢了。”


    “去讀書吧,禁足一月,給你長點記性。”


    “寶岩領罰。”


    司馬寶岩去後,司馬瑞廷神色變得緊張起來,“父親,是不是那丫頭發現了什麽,才臨時改變主意逃走的?”


    “不可能。”司馬楠斷然道,“就算她張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可你我知曉,那丫頭蠢笨跋扈,能被寶岩三言兩語騙了,她能有此能耐,豈不成了神仙。何況,白家隻是我們一種猜測罷了。若不是寶岩年輕性急,斷斷不會出此下策。”


    “父親說的有理……可這事確實不對啊,是什麽隱情能讓一個女子放棄定親跑了,這太不符合常理。”


    司馬楠撚了撚須,沉吟道:“那就派人查一查。”


    “是,父親,我這就派人去辦。”


    賀州,白家。


    賀州第一商,白氏當魁首。


    當原雲柯踏進白府,便感到到了封建階級的風迎麵撲來,差點把她腐朽的思想喚醒,在心中默念兩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才將心中的‘邪念’壓下去。


    太腐敗了,太腐敗了……


    左梅笙生性高傲,根本沒將白府的一切放到眼裏,所以記憶裏的白府都是模糊的。通過她的記憶隻能感受到白府很大。


    不對,是巨大。


    現在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到土豪,不對,土豪四代已經擺脫了土,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極為講究,很有設計感,不是有錢就可以有的品味。


    看那門樓牆壁上精美的雕花,小蛤蟆都活靈活現的……費老勁兒了吧;再看那遠處園子裏仿佛氤氳在仙境的樓台水榭,真不知道用什麽形容詞形容好。


    總之還是哪個詞兒——腐敗,極盡享樂主義的腐敗。


    這次回來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老夫人沒有率眾人的擺放在門口。但白家也不敢讓左梅笙走側門(腦子不正常的活祖宗惹不起),而是從正門堂堂正正迎了進來。


    管家白術道:“老夫人聽說姑娘病了,不好大張旗鼓,請姑娘先去降梅軒歇著。等您歇好了,再商議看診之事。”


    “有勞了,便依祖母的意思吧。”


    白術一怔,確定他沒聽錯,他還以為至少得挨幾句刻薄話。


    青芽微微抬顎——要不是小姐交代了,她定要問問小姐曆劫歸來,連個像樣的人都沒有來接的,這又是幾個意思。


    一個商戶還牛上了呢,切。


    降梅軒很遠,原雲柯目測約莫在最西南邊了,房子給安排的也挺有意思。


    不過遠點也好,她又不是什麽正常人。


    房舍裏的丫鬟仆婦見他們來了,紛紛上前行禮。


    幾個仆人是辛姑親自挑選送過來的,見到罩到膝下的黑色冪籬的主子,並沒表現出絲毫詫異,儼然是訓練有素的模樣。


    青芽見了她們眼睛一亮——又有可以教導的人了,開心。


    房舍是精致的,屋子裏麵的擺設除了古董,都是新的,開著的籠箱裏露出精致的服飾,梳妝台上的各式首飾擺放的很齊全。


    衣服首飾的原雲柯不感冒,隻淡淡看了一眼,便對那白術說道:“我先歇下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老夫人和夫人也是這個意思,您先歇著,有什麽缺的隻管吩咐她們來要,老奴先行告退。”


    白術離了降梅軒,趕忙東院複命。


    代淳樺聽了白術的話,訝然地望向辛姑,“居然沒鬧?”


    辛姑道:“是不是因為身子不舒坦,所以沒心情鬧啊。”


    在她們的眼裏,這個小姑娘太能作妖,又遇到了這麽大的變故,不鬧不符合常理。


    白術輕搖了頭,“奴才看著沒怎麽著,說話還挺有勁的。她家小丫頭倒是屁股還沒坐熱乎就開始給下人們立規矩了。”


    “這就奇了,咱們今天誰都沒去,按理說她肯定得作啊。”


    她們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左梅笙這回肯定是要常住的,不徹底治一治她的臭毛病,以後白家不就永無寧日了,故今天有此一遭。


    可萬萬沒想到,人家沒作也沒鬧,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事情脫離的軌道,辛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再怎麽說這也是老夫人女兒的親閨女,人家是至親,老夫人什麽心思她還真拿不準。


    代淳樺眼睛看著香爐中渺渺上升的白煙,手上摸著骨牌,沉吟了許久方道:“我去親自看看她作的什麽妖。”


    “我陪您去?”


    代淳樺擺擺手,“罷了,我自己去便好,人多了她又要發瘋。”過了會兒,又幽幽道:“又倔又作的丫頭啊。”


    這個評價倒是一針見血。左梅笙就是這樣的人。


    她辛姑活了三十來年,頭一回見著這樣的奇葩姑娘。


    入夜的降梅軒點起來燈火,廊下兩個丫鬟見到老夫人過來了,趕忙向前行禮。


    代淳樺阻止丫鬟進去通稟,然後悄悄走上進屋子。


    屋子裏隻有書房是亮著的,她向書房走去。


    書房的景象令她呆了一呆,隻見那特能作的小丫鬟正在燈下玩羊拐骨,她的主子正姿態不雅地叉著腿趴在書案上寫寫畫畫。


    這是做什麽呢,作酸詩?


    她可領教過這外孫女的詩詞,極為做作,無病呻吟。


    這時她放了簾子,給丫鬟使眼色,丫鬟才道:“老夫人來了。”


    代淳樺等了片刻才走進去。


    青芽見了她不由撇撇嘴,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也不打招呼,走到原雲柯身邊嚴陣以待。


    這老家夥終於來看小姐了,早幹嘛去了,商人就是虛偽。


    原雲柯起身道:“這麽晚,老夫人怎麽來了。”


    “你出了這樣的事,作外婆的不著急才不正常吧。”代淳樺道。


    原雲柯略想了想,確實是這麽回事,於是笑了笑,道:“說的有理。”


    代淳樺從進門便一直盯著原雲柯,終於看出了點問題——這孩子的眉宇間平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平和了,可這眼神動作怎麽帶著股……恬靜和坦然?


    這是怎麽回事?


    “老夫人坐吧,這裏這麽遠,走來很辛苦的。”


    代淳樺輕輕嗬了一聲,坐到矮椅上,緊緊盯著她,“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兒,多大事白家都能擔著。”


    不是‘能’,是別無選擇。


    從白家將左梅笙從柳河縣大張旗鼓地接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是一根繩的了,除非死了。


    左梅笙有一件事沒有錯,她的身份確實不一般。她的父母是為國為民而死,朝廷褒獎立碑揚名,這事跡說是流芳百世不為過。


    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白家會怎樣對待英雄遺孤,這也是為什麽白家能特別容忍左梅笙的緣故了。


    原雲柯也是才想明白這其中的聯係,恐怕白家當初接左梅笙來也是想賺了好名聲,同時成全了親情之托,隻是沒想到左梅笙不是個省心的。


    “事情的經過和二姐跟你說的一樣,沒有什麽可補充的,我就是病了,得了怪病,沒有辦法才逃走的。畢竟我不想到了長安鬧的滿城風雨再回來,那也太給我父母丟人了。”


    青芽在一邊聽的一愣一愣的,小姐居然想的這麽深啊,小姐好孝順哦。


    她擦了擦眼睛,吸了下鼻子,老爺夫人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代淳樺突然很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這麽奇怪呢。”


    她這是在笑話小姐嗎,一定是的,青芽怒目而視。


    死老太婆!


    原雲柯一點都不生氣,也笑吟吟道:“能博老夫人一笑,是晚輩的榮幸,這也算我孝順了不是。”


    代淳樺突然笑不出來了,她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除了長的沒變化,其餘什麽都透著陌生。


    以往的她以前也是這般氣人,但不是這般信手拈來的氣人,而是嘴硬死強,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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