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秉昭派自己身邊的小廝將玉棋盤送給方正,方正勉強收下。


    韋及眉去了太清殿為秦睦祈福十日,秦睦欲出門未得父親同意隻能瞞著扶枳翻牆而出,被扶枳發現,隻能悻悻原路返回。


    秦知何下朝得知女兒日間翻牆還被抓了便罰她不能外出、抄寫祖訓二十遍且繼續同孟丈雲孟夫子習書,還令扶枳時刻跟隨。


    秦睦每日卯正起,同秦秉昭一起練武半個時辰,辰時沐浴過後用早飯,辰時三刻入堂,日中休息、用午膳,下午習琴、兵法,用了晚飯還要抄寫祖訓。


    “起於微而興於亂,鎮之以兵而教之以德,通五經六藝而知人倫世故,非病缺之體鹹習武以強健。


    先君為家簡素,而後世子弟勿能廢靡鋪張,每食湯飯菜蔬應感先君苦勞。衣物樸著、器具儼然,足以。


    奉父母兄姊以孝悌,侍下臣弟妹以寬厚,知禮明節,通達曉情,不虐不倀。。。。。。


    忌同室操戈,違者共誅之。”


    秦知何每晚必查當日所學,秦睦、秦秉昭皆可應對,隻不過沒當秦知何審秦睦抄寫的祖訓時總能找到幾個不規整的字,秦睦不敢和父親討價還價隻能一遍遍重新抄。


    秦睦整日在家,家中比以往更加吵鬧,在課堂上詭辯惹孟丈雲生氣、還總能抽出時間給家中仆婦添麻煩。延親王府隻一個正經夫人,韋及眉赴太清殿之後,王府事物一直由她身邊大丫頭執綺掌管,每日都會有三四個嬤嬤來告狀。她實在不勝其煩,隻得求這小祖宗安分些。秦睦每回答應地十分爽快,轉眼繼續搗蛋。


    秦秉昭見她每日被父親斥責書寫後蔫蔫的,按照她的字跡寫了十五遍祖訓,第二日下了課,秦睦蹦蹦跳跳地和秦秉昭一同到書房,秦睦將二十份祖訓呈給父親:“爹爹,我抄了不止二十遍了。罰抄都過三十遍了。”秦睦裝作乖巧的模樣。


    秦知何隨手翻看:“抄是抄了,記住了嗎?”


    秦睦點頭:“記住了。”


    “記住什麽了?”秦知何放下一遝子紙。


    秦睦朗聲說道:“為女者自當珍重,行止端正,不宜有失。”


    秦知何也不再為難她,問秦秉昭今天和夫子學了什麽,隨意考查二人今日的課業便放秦睦回去了。


    秦睦和鴿子出籠一樣飛出門去,秦秉昭站在書桌前。


    “是你替她抄的祖訓?”秦知何拿起身邊的茶。


    秦秉昭點頭:“我隻給她抄了五遍。”秦知何將那些紙收好:“程太傅遠遊之事,你考慮得如何?”


    “父親,我準備和程先生一起遊曆天下。”秦秉昭定定地看著父親。


    秦知何點頭:“那你過兩日去程太傅那兒拜見一下。”


    秦秉昭表示知道,秦知何認真問:“要不讓秦睦和你一起去?家中這幾日不得安寧。”


    “您不心疼,母親也要心疼的。”秦秉昭否決。秦知何最是疼愛秦睦的,自然不可能讓她像幾個兒子一樣摸爬滾打。


    秦知何擺手:“回去吧。”自己的確舍不得,錦全有和親之意,皇帝無女,秦睦身為親王之女,極有可能被選去和親。


    秦秉昭退出去將門給關上,一轉頭果然看見秦睦坐在長廊上等自己,因為怕熱一個勁兒拿扇子扇風。他走過去:“回去吧。”


    “我想吃冰鎮西瓜。”秦睦沒什麽氣力,走路歪斜,方才的“行止端正”怕是誆父親的。


    秦秉昭一扇子狠狠拍在她微微駝著的背上:“母親知道該訓你了。”


    秦睦一下子直起腰:“你不讓她知道就好了。”


    輕笑兩聲,秦秉昭摸摸她的長發:“我要和程敏先生一起走。”


    “真的?”秦睦忽的轉頭,見他點頭忙轉頭不說話了。


    秦秉昭向來不是安於現狀之人,兄長放棄爵位到邊塞守關,他希望能同兄長一樣帶著功名或者戰功站在朝堂上而非隻因承襲爵位,才德配位如同父親便是他最希望的。


    秦秉昭和秦睦住在一個院裏,隻不同兩個房間,秦睦半夜睡不著跑到他的屋子說了半夜的話,說的不過就是她自己也沒去過的各地古跡,說著說著就睡著了,秦秉昭留她同榻而眠。實則,自二人出生便日日睡在一處,八歲時才不同榻,可秦睦還是會不時纏著秦秉昭一起睡,他們日日在一起玩耍、讀書、習武,秦睦不說,秦秉昭自然明白她今夜為何如此。


    夜間,秦知何到房中看他們二人,秦睦雙手緊緊抱著秦秉昭的胳膊,兩個人睡得小臉兒通紅。秦秉昭遠遊是他自己的抉擇,秦知何不想幹預過多,可秦秉昭一直懂事,就這孩子一直沒讓自己費什麽心思。老大性子頑劣,幼年時成天打架,世家公子沒一個沒和他動過手的,十五六才懂事,也就是那時候秦秉儼自個兒進軍營去了。老二是他們夫妻二人唯一的女孩兒,不舍得太過約束,但秦睦實際上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都說夫妻最疼最小的孩子,可秦秉昭沒有享受到他應得的一切,但願這孩子回來之後能得到他想要。


    次日清晨,二人一起起身洗漱,秦睦現在一刻不肯離秦秉昭。第二日,秦秉昭攜秦睦去往程敏家拜謁,帖上隻寫二人姓名,程敏請二人進去。


    書香人家到底和官宦之家不大一樣,程敏府邸草木眾多,且布置十分風雅。秦秉昭二人跟著管家一路進去隻覺身心暢快。


    程敏正在和幾個友人在花園中喝茶品詩,其中就有朝中官員,見二人皆要行禮,卻被秦秉昭扶起:“大人客氣,此番是後生拜見前輩。”


    程敏聽著不甚滿意,在兩張一看相差無幾的臉上逡巡:“你們就是延親王家那雙生子?看著倒都像女娃娃。”堂上一眾人聽這話全是心中好笑,但都沒說話。秦秉昭長相清俊實在不假,可還沒人敢說他生得女氣,這程先生到底是個古怪老頭。


    秦睦陪同秦秉昭出門自然穿得是女裝。秦秉昭聽程敏這話沒太多情緒,秦睦出聲諷刺:“難道先生已經年邁眼花到不識男女了?既然如此,怕是也不能遠遊了,還是身子要緊。”


    程敏冷哼。秦睦從不像秦秉昭一般禮數周全,還欲為難程敏,秦秉昭手身在她身前阻攔,對著程敏道:“還請先生恕家姐無禮。”


    “我還以為皇家子女最懂謙恭。”程敏嗤笑。


    秦秉昭背脊直挺,玉樹一般,不卑不亢:“先生將我視為女子是辱我,家姐替我出頭無可厚非,我因仰慕先生才不願爭執,我待先生很尊重,先生也不該無故諷刺。”


    眾人皆沉默,隻聽席上鳥聲陣陣,許久,程敏方讓二人坐下,亭中除程敏之外全起身給二人讓座,秦秉昭、秦睦也不矯揉,坐在程敏之下。


    “你知道我即將出京?”程敏問秦秉昭,自己也就將遠遊之事告知那麽幾個同自己交情深厚的,同秦知何府上交好的也就那麽一個尹沉老鰥夫。


    秦秉昭點頭:“是,學生想同先生一起。”


    程敏冷笑,花白胡子一顫:“你這等身份跟著我一個不中用的老頭子有什麽用?”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秦秉昭認真且堅定地回答。


    程敏起身拍拍衣袖:“你師從孟丈雲,七歲戰勝探花白越,何須再同我學什麽?”孟丈雲可是京中名師,隻願教學不願入仕的怪人,才學一等一的。


    “先生為什麽想遊學?”秦秉昭不答反問。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左傳》)。程敏一生以“文人”自居,總想文章傳於後世得敬仰,此事出於功利。秦秉儼、秦秉昭兄弟二人出身尊貴,卻不甘因爵位揚名,秦秉儼隨軍出征官至參軍,秦秉昭素愛詩書也想作為文人入仕,即便承襲爵位也有功名在身,說到底皆是出於功利,隻不過秦秉儼兄弟二人為的是當世,程敏為的是生後。


    程敏吹胡子瞪眼半天沒說出話,秦秉昭笑著將禮物奉上:“我知先生是吳越人,專請了一位來自吳越的廚子。”說著外邊進來兩個小廝,每人一手一個食盒。


    程敏常年在京,已經許多年沒有吃過吳越的食物,可一直惦記著,一聞著香味便食指大動,卻還是強嘴:“你這小子是個有心人,可我還是不喜歡。”


    “您喜歡這些東西就行。”秦秉昭莞爾。


    正好快到用午飯的點了,程敏請眾人留下,秦秉昭、秦睦推辭有事便回去了。


    接著幾日,秦秉昭都派人送吃食給程敏,程敏沒半點不好意思全都收下,卻也答應將秦秉昭帶在身邊,況且他也需要有人在身邊照料。若細說,帶著秦秉昭是百利而無一害,程敏雖然年紀大了可腦子還不糊塗。


    韋及眉已經知道此事,祈福十日之後就回了家,心中不悅卻仔細詢問了秦秉昭,得知他是自願的之後還將隨行侍從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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