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枳既承諾不日解決屯米一事,秦睦自然也就不再擔心,懶洋洋地繼續曬日光。


    “二哥!二哥!”陸鸞一路跑一邊喊,聲音清靈。


    秦睦坐起:“哎!”


    陸鸞奔到秦睦麵前,熱潮布了滿臉、腦門上都是汗,喘得厲害也不肯停下:“二哥,快讓扶枳哥哥去,我哥快把風箏給扯壞了。”


    “好。”秦睦懶懶地笑,扶枳起身朝氣急敗壞的陸璋而去。


    陸鸞隨在他身後跑了幾丈遠,見秦睦沒有跟上,遙遙地喊:“二哥?”


    “你們去吧。”秦睦複又躺下,閉目養神。


    回家時,幾個孩子在馬車上熱切地誇讚扶枳多麽厲害,陸璋非要摻和一腳:“我也很厲害!”


    到了秦府,秦睦連忙下車回自己書房躲清淨去了。


    白日裏皮狠了,沒到夜裏,幾個孩子都睡著了,秦睦洗漱過後也是昏昏欲睡。


    秦睦穿了件荼白裏衣躺在床上看書,雙眼打架。會心收拾物件兒輕手輕腳的,以防驚著她。


    待秦睦睡熟了,會心方才熄了燈。


    扶枳在市上買了個店鋪,做米糧生意。


    原先一鬥米約莫十五六文,如今因秦睦大批購買以及幹旱緣由,如今凜陽市麵上已經漲到五十文一鬥。


    若要他們降下價格,便是自己以遠低於他們的價格售出米糧。


    扶枳的米店一鬥米唯有二十三文錢,隻比買進時多三文錢,比常年貴些但比其他店鋪便宜許多,買的人自然多,甚至不大不小地賺了一筆。


    凜陽幾家大的米糧店鋪老板皆是多有往來,平日裏競爭不說,這時候又團在了一處。他們自然是看不慣旁人如此價低的壞了規矩,幾家人商量了,各自叫了幾個家丁前去鬧事。


    二十來個人去的,無一不是負傷而歸,幾個米鋪老板合夥告到衙門王向燦處。


    衙門仔細詢問,打人的米鋪老板喚作扶枳,而扶枳又是秦睦家人,這事王向燦也不敢擅自定奪,隻能帶著那些個米鋪老板到二公子秦映煊處秉明事情緣由。


    秦映煊聽後,差人將扶枳捉來,雖說是捉,但也是客客氣氣地一路請來。


    秦映煊的人倒也是玲瓏心思,去捉拿扶枳時也不忘去秦府給秦睦通風報信。


    得信後,秦睦手執一扇,神神在在縱馬到二公子府上。


    秦映煊正審問扶枳,見秦睦來,示意他與自己同坐。


    秦睦看著一眾站著的人,半含著笑,坐秦映煊右,丫頭奉茶。


    這事並非什麽大事,秦映煊幾句話也審明白了,不過是幾家米鋪不滿扶枳過於低價。


    秦睦坐在其側,安靜品茶。


    “事端是你們挑起的,雖說受了些傷,但未有重創,賠些銀兩也就算了。”秦映煊順意訓斥了幾家米鋪老板,“昧著良心掙錢,發的是什麽財?嗯?若是不能開,就此查封了也好。”


    幾家老板連說不敢,屈膝連道再也不敢了。秦映煊不輕不重地指責兩句也就放他們走了。


    秦睦進來時見扶枳無礙,遂讓他回去先忙別的事情了。


    “他們之所以漲價,是因為有人在囤積米糧。”秦映煊說到。


    “囤積米糧?”


    依秦重所托,凜陽城中事宜多由秦映煊管轄,可軍中之事獨歸秦映桐。


    凜陽州其下有八郡塗、澄、瀕、溯、凜陽、寸丹、晦中、水雲間,四十三縣,公文審批過後承上級再批,一路送到秦映煊府中,由秦映煊再審度一遍。


    連日勞累,秦映煊煩躁非常,不由揉眉:“傅歧前些日子討軍糧的文書被老三給退了回去,他說凜陽三軍,唯獨招提營無用,讓傅歧自己籌謀糧草軍用。”


    “秦晏知道。”


    “那又為什麽要私下裏給他銀錢?老四查香魂子套出來的錢還不夠你拉攏傅歧的?”秦映煊並非責怪,隻是疑惑。


    秦睦思忖片刻,回道:“傅都尉乃當世君子,某隻是想結交。”


    糧草、軍餉被扣,根源在招提營尚未歸附於任何一人,世子、三公子皆需敲打敲打傅歧,故而遲遲不給軍餉糧草。


    秦映煊嗤笑一聲:“問你也問不出什麽,你出的銀子不過隻能支撐招提營一個多月,之後你不必擔心。”他已經著手,不日便派人將糧草等物送到招提營去。


    “好”秦睦信秦映煊為人,也不過問其中環節,同他說起另一件事,“二公子,荼靡奴一事,四公子已經著手。”


    秦映煊點頭應到:“待事了,我自會踐諾,不必提醒我。”


    “好。”


    二人靜坐良久,秦睦以為秦映煊還有事要同自己說,又等了許久,見他無話,正要起身告辭。


    “阿晏,”秦映煊突然開口問到,“若是我反悔了呢?”


    “殺。”秦睦毫無猶疑。


    秦睦離開時正巧遇見秦映煊夫人梅氏漪,二人也算熟識,自然交談幾句。


    “秦先生家去?”梅漪性情溫和而爽直,長以笑麵示人,頗為親切。


    秦睦笑答:“是。”


    梅漪同秦睦一路行:“多謝你成全。”她與秦映煊夫妻多年,中間總是亙了一個荼靡奴,許多事情難以稱心。


    “某成全的是自己。”秦映煊府上修築直來直往,倒是很得秦睦心意。


    梅漪笑意姣姣:“君子識於微時、莫逆於心,先生同阿煊不算相識式微,也應該算是如水之交,所以先生應該是是明白的。”


    “沒有身份拘束,自在不錯。若屆時,他沒有這層身份深覺蛟龍困於淺灘,要反悔,夫人還會陪著公子回來嗎?”


    世上的情真意切多數流於世俗,夫唱婦隨的佳話多半是某一方的遷就。


    梅漪總聽丈夫說這位小先生總是犯些無關緊要的癡病,如今看來是真的,美目流轉,施施然道出答案也就回去了。


    秦重帶走世子秦映冉後,幾近將凜陽一州之權盡數交到秦映煊手中,偏又將凜陽三軍托與秦映桐,讓他二人互相牽製。


    秦重既然選了和朝冀王站在一處,便是已經做好完全準備,無論是自己身死還是秦映冉身死,他必然都仔細思慮過。


    可就算秦重和秦映冉都死在衛海,凜陽侯之位還是傳不到秦映亭手中。


    秦睦必然要早做打算,秦映煊既然早生歸隱之心,那麽便讓他去,莫要再攪這一趟混水。


    秦映煊不肯離去,不過隻心中受死去的荼靡奴一事牽絆。


    秦映亭可用查香魂子之便暗中調查當年荼靡奴的真相,待真相大白之際,秦映煊離去,凜陽城裏的大戲方才開場。


    五月中旬,天氣濡熱。吳岸多日才回凜陽一趟,未歸家就往秦府去了。


    從開春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沒有下過一場雨了,田裏的莊稼就算有滴灌卻也長得不是很好,所以今年米價尤為貴。


    可好在秦映煊同底下幕僚商議了一下,直接在凜陽一州頒布統一米價、限製購米的法令,以防有心之人囤積米糧、坐地起價。


    秦睦擔心的已經不是米糧之事了,一兩天不吃糧食倒也罷了可不能不喝水,若是這天再旱下去,百姓門都難以每日飲水。


    “除卻凜陽城外,還要兩三個郡到現在滴雨未下。”秦睦又怕冷又怕熱,開著門窗還嫌濡熱,便拿著扇子扇風,頭上還冒著些許細汗。


    吳岸應到:“澄郡也是如此,老百姓們都怕沒水喝,去井裏挑水放在缸裏備著,前些日子聽說有人因打水先後而打起來的。”


    秦睦也聽說了,秦映煊已有應對之策。


    “四公子那兒如何了?”秦睦問到,秦映亭單算“受賄”也應該得了不少銀錢。


    吳岸將袖中賬本掏出來:“四公子說您問起來就給您過目。”


    秦映亭將賄賂之人的姓名、所贈多少銀錢都一一記清楚了,以待秦睦問起。


    秦睦並未過多查看,潦潦幾眼便合上了:“這筆錢算四公子的私財,他可曾說過如何處置?”


    “聽公子言語之間的意思應該是用之於民。當年荼靡奴之事四公子也查清楚了,細說也是不堪入耳的。涉案之人與香魂子牽扯過深,按律當殺,四公子為人正直自然會秉公處理。”


    秦睦不再多問,見吳岸風塵仆仆、很是疲憊,便讓他先回家:“吳兄回去看看嫂夫人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吳岸道:“我同她說過了今天到家,不急不急。”想到家中等候的妻子,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家有望夫石等著吳岸,秦睦豈能阻礙人家夫妻見麵,讓人將先前備的禮給吳岸帶回去:“你歸心似箭,我也不好留你,這些東西你帶回去與嫂夫人看看可否用得著。”


    吳岸也不推辭了,拿了東西道謝了便回家去了,他在家也隻能待上兩三日,之後又要隨四公子行走各處。


    秦睦並不擔憂秦映亭手頭上的事兒,唯是擔心旱情,少不得出去查看查看,恰巧水雲間有人來請秦睦赴詩會,她也就答應了。


    凜陽城裏已有人吃不上米糧了,幾家義紳各自在門前各自施粥布善,其中一位與秦睦熟識,她少不得去瞧瞧。


    這位義紳姓李名騅,識文斷字倒是其次,很是樂善好施。


    秦睦到李家門前,看支起的棚子外頭站了老長的隊伍,管家見了秦睦迎她進門:“秦先生,我家老爺在裏頭呢。”


    “李兄果然是善人,每日所施贈米糧必然耗費不少銀錢,這都快一個月了。李大善人也不曾露過麵?”秦睦笑問。


    老管家領秦睦進去:“用我家老爺的話說天要滅人,他盡人事也就得了,不過是錢,散盡了還可以掙不是?”


    秦睦朗聲笑道:“誰說不是呢?”


    見了李騅,二人皆是作揖相拜。


    李騅三十出頭的年紀,見了秦睦去拉他坐下:“秦先生突然來訪,為什麽啊?”


    秦睦被秦映桐劃傷的臂膀還未痊愈,突然被捏了一下還略微有些疼,故而瑟縮了一下。


    “怎麽了?”李騅問到。


    秦睦“嗨”一聲,笑答:“與三公子略有些不快而已,不打緊。”


    李騅也素聞秦映桐不大和善,也就曉得了,他請秦睦坐下:“你還沒說你來這兒為什麽呢?”


    “我看你在布施所以來瞧瞧,瞧瞧。”秦睦笑嘻嘻的打馬虎眼兒。


    李騅也知秦睦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立馬問到:“究竟為了什麽?別和我說那些沒用的來裝點門麵。”


    秦睦正色:“李兄也知道如今旱情,若是以往大可以上報,讓朝廷撥款放糧以賑災,但今時不同往日,這肯定是不行的。凜陽城存糧並不多,軍餉尚且發不全何況賑濟災民呢?”


    “你是想讓我推遲些?”李騅問到。


    秦睦道:“我聽聞此前有人集結一些鄉紳做些善事,這主意甚好。”


    李騅倒是想起來了,秦睦重提這主意原本是個外鄉姓周的生意人提出來的,大家也隻當玩笑聽一聽。


    “你同周思恭倒像是知己,他也是如是說,不過既然大家在一處了,必然要有人打理,我等雖無功名在身卻有家業,不大方便。”


    秦睦笑道:“知己實不敢當,不過是覺得周生的話很有道理,此事還需計議。這事辦好了很是利民。”


    李騅突然問到:“這是與你有什麽好處,你這樣出力氣?”


    秦睦平素往來談酒、談詩,卻從不涉及銀錢,這般勠力不大對勁。


    “不瞞李兄,我手裏有一批糧食,為的也是以防萬一,不過現在我同三公子有些嫌隙,大吹大鼓地發米發糧太點眼。”秦睦指著自己胳膊,“你瞧瞧,我啊是自找煩惱。”


    李騅因秦睦一席話打算重新思考這事兒,況且若是這事能成,他們這些人自然也會得益。


    送秦睦出門時,李騅再次言明與引薦他與周思恭相識的事情,秦睦自然不能推阻,事成還需周思恭其中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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