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層烏雲籠罩下的京城,黑夜與白晝的分界已經不太明顯。在一片昏沉沉的天色中,鍾樓的鍾聲,開始一聲接一聲的在空中回蕩。隨著鍾聲,厚重的城門吱吱嘎嘎的開啟,大明帝國的都城,迎來又一個暗淡而悶熱的白天。


    京城之中,每日夜間定更時分,位於京城中軸線上的鍾樓鼓樓就會擊鼓鳴鍾報時,此後的二至四更時,則隻敲鍾不擊鼓。到五更又被稱作亮更時,便再次擊鼓鳴鍾。每天定更鼓聲響起時,城門關閉,交通中斷,稱為“淨鼓”;亮更時,鍾聲響起城門開,稱為“鬧鍾”,也有人據此稱呼鍾鼓為“晨鍾暮鼓”。每次報時,擊鼓和敲鍾的方法相同,俗稱: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如此兩遍,共記一百零八下。


    沉悶的天氣雖然讓人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但是對於城市內外的小民來說,生活卻總還要繼續,一日所需的米糧柴油總還要掙下。所以,在城門開啟之後,等在城門外的一輛輛的車輛,便滿帶著蔬菜肉食湧進城中,城中的街道也漸漸繁雜喧鬧起來。


    由於近一段時間,天啟皇帝的病體日漸沉重,早朝便徹底的停了下來,京城中的大小官員們因此也就省去了‘朝房待漏五更寒’的麻煩。每日便隻需身穿常服去到各個衙門中當差辦事即可。


    今日,正當京中的大小官員慢慢悠悠前往各自衙門之時,一名中年官員卻在幾名仆從的護衛下,騎著駿馬飛快的跑進了離皇城不遠的一條胡同。


    轉瞬之間,這名頭戴烏紗帽,身穿團領衫,腰間束帶,胸前背後綴著仙鶴補子的中年官員,便在一間高大的門樓前翻身下馬。在隨手將手中的韁繩扔給身後從人後,踏著石階,快步向那扇朱紅大門走去。


    就在他剛剛走到門前之時,大門便被人從內側打開。開門的家人弓著身子滿臉堆笑的將他迎了進去。


    中年官員在那名家人的帶領下穿過一層層院落回廊,徑直走進這座府邸的花園之中。


    花園占地麵積很大,在園子中間還蓄著一池靜水。池岸邊種著一顆顆懷抱粗細的垂柳,在那池水之中則建著一座寬敞華美的水榭。一條漢白玉為欄的石橋在水麵蜿蜒,將水榭與岸邊相連。


    中年官員隨在那名家人的身後,穿過池塘中石橋來到那座精美的水榭門前。


    那名家人在門旁站住,先是對著中年官員笑了笑,而後對著門內輕聲說道:“老爺,崔呈秀崔本兵到了。”


    “進來吧。”水榭中有人說道。


    “是。”那家人躬身應著。而後伸手輕輕的推開了那道雕刻著精美花紋的木門。


    兵部尚書崔呈秀對那名家人點點頭,伸手正了一下頭上的烏沙,又撣了撣常服上的塵土,這才畢恭畢敬的踏進水榭的大門。


    由於四周,一扇扇巨大的木窗上鑲嵌著透明的玻璃,所以寬敞的水榭中並不顯得昏暗。


    此時,在這座裝飾奢華的水榭之中,已經坐著三個人。一名麵白無須,身材魁梧的老人身穿一襲月白色道袍,仰著臉趟靠在一張紫檀木榻上,手中緩緩的摩挲著一串由潤澤無比的美玉製成的佛珠。在這老人左側,高背官帽椅上,坐著一名幹枯瘦小的老年太監。老太監即使坐在椅子上,雙肩也微微的縮著,兩道長長的白眉之下,一雙不大的眼睛似睡非睡的眯著。在這名老太監對麵原本端坐著一名身穿黃色飛魚服的三十歲左右健碩男子,此時看到崔呈秀進來便站起了身迎接。這名男子圓臉黑髯,麵色英武,不過一雙細而長的眼睛和不斷遊離的視線,卻將臉上的英武衝淡很多。


    崔呈秀走進水榭大門,視線在屋中飛快的一掃,便向前疾走兩步,一撩袍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口中說道:“兵部尚書崔呈秀拜見千歲。”


    聽到崔呈秀的話,坐著中間的那名道袍老者嗬嗬的笑了幾聲,這才在榻上坐了起來。那隻攥著碧玉佛珠的手抬了抬說道:“起來,起來,哪來的這樣客氣啊。哈哈。”


    “謝千歲!”雖然那老者說的隨意,崔呈秀還是一絲不苟的施完禮才站了起來。這時,那名瘦小的老太監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同那名健碩男子分別和崔呈秀見禮。


    站起身和崔呈秀見禮的老太監便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王體乾,那名身穿飛魚服的壯年則是前兵部尚書田樂之孫大明左都督掌錦衣衛事田爾耕。而此間的主人,那名盤坐在榻上的魁梧老者,便是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被人稱作九千歲的大太監魏忠賢。


    看著三人相互見禮,魏忠賢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行了,行了,是自己人。扯什麽淡(作者注:清代孔尚任的《桃花扇》裏,就有一句“無事消閑扯淡”,就是沒事扯閑篇的意思。據研究為明代市井俚語。),坐下說話。”


    聽到主人發話,三個人便紛紛落座。魏忠賢等下人們將茶擺好後,便將所有的下人們統統趕了出去,很快,水榭之中便隻剩下魏忠賢等四個人。


    魏忠賢從榻上蹭了下來,趿著鞋走到水榭的窗邊看著岸邊的那些柳樹說道:“老王,說說吧?那件事怎麽樣了?”


    “廠公,我昨天擦黑的時候,去坤寧宮問過了,皇後娘娘依舊是不同意。”


    “哦?”魏忠賢挑了挑濃密的眉毛,眼睛緊盯著說話王體乾。


    王體乾那張幹癟的嘴輕輕撇了撇說道:“皇後娘娘說了,答應不答應都要死,還不如不答應。”


    “嘿,她倒是聰明。”魏忠賢說道。


    “千歲,何必和她費這個事。隻要在敬事房改個留檔,是與不是還不是咱們說了算?”田爾耕眼珠一轉在一旁說道。


    “嗬,田都督說的倒是輕巧啊。”魏忠賢轉過頭瞟了田爾耕一眼,田爾耕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魏忠賢擺手讓他坐下,“這是件大事,要是沒有皇後的配合,絕難做成。別忘了,京城中除了我們還有那幫子勳貴們。別看他們一天到晚的除了撈錢就是占地,屁事不幹。可是這皇族延續的事就是他們的肺管子。弄不好會出大亂子。”


    聽到魏忠賢的話,崔呈秀慢慢的點點頭,田爾耕低頭不再說話。而一邊的王體乾微眯著雙眼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魏忠賢的視線從三個人的臉上慢慢掃過,眼睛微微眯了眯。慢慢的走回榻前盤腿坐了上去,端起茶碗喝了口說道:“今天一大早,從內閣那邊傳過來一個消息。。。。。。”看著望過來的三道視線,魏忠賢慢悠悠的說道:“昨天晚上皇爺醒了,急招內閣首輔黃立極與施鳳來進宮,讓這二人擬了遺詔,要將大明的天下傳給信王。”魏忠賢說完將茶碗放在桌上,目光爍爍的看著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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