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風,吹進半開的木窗。書房中的燭火一陣搖晃,將坐在書案前的雲南道監察禦史楊維垣的臉被映的忽明忽暗。呆呆的坐了半晌,楊維垣才出深深的思緒中走了出來。他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從旁邊拿起一本空白的奏本,提起筆開始一字一畫書寫。


    就在今天的傍晚,在離皇城不遠的一間毫不起眼的民宅小院之中,楊維垣見到大太監王體乾。雖然在外人看來楊維垣這個閹黨中人,一直已魏忠賢馬首是瞻,但是他真正的恩主,其實是這個身材矮小的司禮監掌印太監。


    兩人交談的時間雖然並不長,但所談的內容卻讓久曆官場的楊維垣驚愕萬分。王體乾告訴自己,崇禎皇帝已經下定決心要扳倒權傾朝野的魏忠賢。這一點,楊維垣心中其實早就有所準備,雖說現在朝廷中漸漸平穩。但他一直覺得,這場權利的爭奪絕不會如此風平浪靜的就過去。然而,王體乾之後的話卻將楊維垣嚇出一聲的冷汗。自己這位恩主,閹黨首領魏忠賢的左膀右臂,竟然在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經投靠了過去。眼下朝堂中發生的這一切,盡然都是由這個弓著身子的老太監一手挑起的。


    楊維垣記得自己當時呆愣了很久,覺得眼前那張隻有一半留著燭光中的老臉是那麽的可怕。


    王體乾笑著遞給楊維垣一張紙條,而後就離開了那個小院。紙條上隻有五個潦草的小字—彈劾崔呈秀。


    三天之後的十月初十,楊維垣上本彈劾兵部尚書崔呈秀。


    一時之間,閹黨之中,魏忠賢以各種方法安撫下的人心再次變得有些動蕩。


    楊維垣彈劾上奏不久,崇禎皇帝便以‘輕率妄言’駁回了楊維垣的彈劾。然而,就在大家還沒品出皇帝到底是如何想的之時,楊維垣竟然再次上本彈劾崔呈秀,言辭更加激烈,似乎大有不將崔呈秀扳倒誓不罷休的意思。


    就在楊維垣二次上本之後不久,工部主事陸澄源也上本彈劾崔呈秀。


    一波接一波突發的變故,頓時驚得魏忠賢和崔呈秀失了方寸,一時之間兩人竟想不出如何麵對。可就在他們猶豫不決之時,大部分身上打著閹黨烙印的官員的心,卻已經被這些情況攪動紛亂。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閹黨的這條大船就要傾覆,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盤算著如何才能從船上離開。


    兩天之後,吳越王錢鏐的第二十四世孫,國子監貢生錢嘉征上疏劾魏忠賢。在錢嘉征的本章之中列魏忠賢十大罪狀,一並帝,二蔑後,三弄兵,四無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無聖,七濫爵,八掩邊功,九脧民,十通關節。又稱“罄南山之竹,不足書其奸狀,決東海之波,難洗其罪惡!“,最後疏曰:“伏乞獨斷於心,敕下法司,將魏忠賢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憤,以彰正始之法。”


    錢嘉征的這道本章一上,整個朝堂為之一震,隨即,盡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平靜之中。


    魏忠賢依舊微眯著眼睛坐在司禮監自己的位置上。可是他卻覺得,身邊那些忙碌的小太監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在偷偷看著自己。這些似有似無的視線讓他覺得異常的別扭。魏忠賢猛地睜開眼睛,四下掃看著,除了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曹化淳對著自己笑了笑之外,其他人都低著頭忙著自己的事。魏忠賢皺了皺眉,盯著曹化淳慢慢的站起身,正當準備開口之時,一陣令人生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呦?魏公公在呢?”


    魏忠賢轉過頭,就見那個死胖子徐應元正笑眯眯的站在司禮監的門口。“徐公公,找雜家有事?”


    “哈哈。是啊。皇上有旨,傳你覲見。怎麽著?魏公公跟雜家走吧?”


    魏忠賢微微皺了皺眉,隨即笑了笑說道:“好。老奴領旨。”魏忠賢說著躬了躬身子,便從桌案之後繞了出來,一邊向門口走,一邊用餘光看了一眼坐在桌案之後的王體乾。而後,跟著徐應元走出了司禮監。


    走在紫禁城中那熟悉至極的宮道上,魏忠賢不禁生出一陣難言的感慨,皇宮依舊是那座皇宮,可自己已經離這座皇宮越來越遠了。魏忠賢一邊走著一邊隨意的四處看著,忽然,一種古怪的感覺出現在魏忠賢心中,這座皇宮似乎和以前有一些不同。


    那沒等魏忠賢想明白那種古怪的感覺因何而起,隨著身前的徐應元已經到了養心殿前。站在殿前徐應元轉頭對著魏忠賢咧了咧嘴說道:“魏公公,稍後。”說完,便走進了養心殿。魏忠賢站在門外,緊皺著眉頭暗暗四下打量。忽然,一個身穿鬥牛服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他眼中。從那人服色上看此人應該是錦衣衛的高層,可那陌生的麵容,卻讓魏忠賢想不起這人是誰。


    沒過多久,徐應元從殿中走了出來說道:“魏公公,皇上叫進呢。”


    “是。”魏忠賢答應了一聲,抬頭看見徐應元轉身就要進殿,連忙低聲的叫了一聲,“徐公公稍等。”


    徐應元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怎麽?魏公公有什麽事?”


    魏忠賢連忙上前一步,隱秘的將一塊黃金塞進徐應元的手中,而後問到:“徐公公,向您請教點事。”


    徐應元顛了顛手中金子,胖臉上帶出了笑容,“哦,您這是。。。。。。唉,有什麽事您問?”


    魏忠賢轉頭看了看那名不認識的錦衣衛官員說道:“徐公公,那位大人是誰?”


    徐應元抬眼看了看笑了笑說道:“您說的是他?他就是不久之前皇上下旨招進京的孫祖壽。現在是錦衣衛鎮撫使,管著這宮城的侍衛和那些個大漢將軍。”


    聽完徐應元的話,魏忠賢不由得暗吃一驚,怪不得自己進宮之後便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原來是這宮城之中所有侍衛不知在何時都已經被人換過。轉頭看著眼前的這座巍峨的大殿,一陣陰冷從腳底猛地竄起,魏忠賢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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