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名不請自來的年輕士子,屋中的眾人都是一愣。幾個人相互看了看,眼中都露出驚愕的神色。坐在正中的程益也在打量著麵前這個年輕人,他隱隱的覺得眼前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不過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他慢慢的站起身,對著那個神態從容的年輕人抱了抱拳微笑說道:“這位仁兄說的不錯,請問尊姓大名?”


    “鄙姓龍。”走進屋中的崇禎微微點了點頭隨口答道。而後就將視線投向了坐在一邊一臉疑惑的閻應元的身上。


    這還是崇禎第一次看見這個被自己記在那張名單第一位的閻應元。就見此時的閻應元雖然眉眼中帶著蕭索落寞,但整個人卻隱隱有著一股沉穩昂揚之氣。看上去就如同一把被破爛劍鞘包裹著的利劍。


    品味著心中的感覺,崇禎不禁暗暗一笑,沒想到自己現在也會望氣了,怕是這種感覺更多的是源自於後世記憶吧。


    閻應元已經覺察到了這個闖進來的年輕人的目光,心中不禁疑竇叢生。從麵前這個年輕人的衣著氣質,以及身後那幾名從人的神態上,就知道此人的身份絕非普通。而且,這個年輕人在進屋後之後,視線總是似有似無的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這是為何?自己可以肯定這個人自己絕對不認識啊。


    程益聽到崇禎的回答,點了點頭說道:“哦,原來是龍公子。”


    這時,坐在一旁的傅恒卻冷著臉說道:“此處雖然是酒樓之地,但也不是可以不講禮法之處。這位龍公子不請自入,做那不速之客,似乎有些不妥吧。”


    “你。。。。。。”聽到傅恒說的不客氣,跟在崇禎身後徐應元不禁一瞪眼,就要嗬斥。不過,他剛剛說出一個字,就被崇禎抬手止住。


    崇禎微微笑了笑,對著麵前的幾個人微微的抱了抱拳說道:“這位仁兄說的是,貿然闖席是龍某唐突了。剛剛某在隔壁,聽大家言談甚歡,不禁心向往之。冒昧了。”


    看到崇禎態度平和,席中眾人的神情都是一鬆。程益向左右看了看,便笑著對崇禎說道:“龍兄客氣了。既然有緣,還請一同入座同飲一杯如何。”


    “啊,甚好,那龍某就叨擾了。”崇禎笑著拱了拱手。而後徐應元指揮著夥計,就在閻應元的身邊加了一張座椅,一套餐具。


    其實,就在崇禎進屋之時,不僅閻應元和程益看出了崇禎的不凡,屋中所有的人都也看出了崇禎的不同尋常,尤其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家人看上去更像是公侯貴胄家的內侍。


    程益,周璉這兩個要在京中做官的人,本就不想輕易得罪這些貴公子。而黃曦旭,呂桂軒甚至暗暗的有些想和這個龍公子相交,以便將來再進京時能有個香火緣。至於傅恒說那句話也隻是因為脾氣使然,他也並不想隨便開罪京中的權貴。所以在崇禎坐下之後,竟然很快就和桌上的幾人相談甚歡。在幾個人中,除了張友華隻是蒙頭喝酒之外。就連閻應元也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崇禎身上。


    隨意聊了兩句,崇禎便轉過頭看著閻應元說道:“這位仁兄,某剛剛在門外聽到你所言甚是消沉,不知所為何事?”


    “唉。”閻應元苦笑著歎了口氣,微微搖搖頭。


    坐在一旁的呂桂軒開口說道:“龍兄有所不知,麗亨兄今科蹉跎,故而心有鬱結。”


    “哦?”崇禎微微挑了挑眉,“某聽聞這科進士及第人數極少,中之大不易。僅為此,似乎不用太過消沉吧。再說某亦聽聞,當今重開明法明算兩科,這兩科倒是極易,難道這位仁兄沒有參加嗎?”


    “。。。。。。”閻應元臉色微微一紅,不由的垂下視線。


    “嗐。公子。麗亨兄也參加了明法科,不過。。。。。唉。。。。。”黃曦旭在一旁接過話頭,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原來如此。”崇禎點了點頭,看著在身邊的閻應元說道,“僅僅因為此次未中,麗亨就心灰意冷了?”


    聽著這個年輕的貴胄子弟輕描淡寫的話,閻應元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張友華端著酒杯看了一眼崇禎慢悠悠的念到:“不登山休說路近,不涉水怎知水寒。”


    張友華的話讓屋中一靜,崇禎也微微的皺起了眉頭。閻應元掃了一眼身邊眾人,搖著頭輕輕的拍了拍好友的手臂。


    張友華對閻應元咧了咧嘴,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哈了一口酒氣自顧自的說道:“大明立國以來,天下治平。參與科考之學子日眾。洪武年間參與會試不過數百人,中試者則近兩成。永樂、宣德、正統年間每次參加者千餘人,而中試者百五十人也。景泰、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初年參與者已經三千有奇,然中試人數也提至三百人左右。嘉靖末年,慶隆、萬曆年間參見會試的舉人已經近五千人。而中試者也有三四百人。曆數幾百年,即使中試比例年年減少,但總的來說,十成中總能有一成。如此,不僅天縱之才,世家之後可以中試,就是天賦不足,寒門之屬,也尚有勤奮補拙之機。然而當今,參與科考會試之舉子,已經超乎五千人眾,可,能得中者僅僅三十三人。原本這科考還隻是千軍萬馬過獨木之橋,現在,嗬嗬,卻成了登天之路。除了才具,心性,氣運都是最頂尖的那極少數的人外,又有何人可以考中?輕易放棄固然不對,但盲目自大將自己陷入無希望的絕地,同樣不是君子所為。”


    張友華說著便斜眯著眼睛看著崇禎。而崇禎卻隻是抬了抬眼皮,隨意的笑了笑。見崇禎並未反駁,張友華不禁微微有些愕然。他正了正身子繼續說道:“至於新設這明法明算科。。。。。。此次隻是第一次考試,報的人少,中試的比率自然會高。可是,下一科會有多少進士無望的人參加?想來到那時難度必然更高。這科不中,下一科豈不是更難。。。。。。”張友華說到這,看著閻應元輕輕的歎了口氣。


    閻應元慢慢端起麵前的酒杯和張友華輕輕一碰,兩人同時一飲而盡。


    看著麵前的兩個人,崇禎想了想說道:“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不過,三科不中也不是便絕了治國安邦青史留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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