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無端死去的時候,生臨尊天源離就已經意識到所謂百世輪回的考驗不過是靈主和他開的一個惡劣的玩笑,魔神生而為惡,無論再重來多少次都沒有用處。明白一切後,他恨靈主,恨魔神,更恨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魔神這樣的逆天之神無法割舍,可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隻能麵對這樣的結果。隻要他還活著,就無法坦蕩的接受魔神的消亡。


    魔神該死,他便比魔神更該死。如果可以,他會用自己的性命為魔神博最後一絲生機。他開始煉化自己。


    這並不容易,將自己的的本質煉化為神魂,與無上不滅的肉體剝離開來。分裂的過程其痛苦不可言說,而且還要避開源吾與源現的感知。


    煉化的過程並非一蹴而就,源離不得不先派流霜前去鬼府傳話,魔神之魂輪回之時押後,待適當時機由他親自送入輪回。鬼帝自然不敢違逆這位大神的意思,將魔神之魂又在鬼府多拘了四十年。


    四十年後,源離親臨鬼府,因果殿內,親自送他轉世投胎。殿內隻有他與魔神之魂,鬼帝與陰司長皆在外候旨。源離在他眉間一點,使他無法與下一世的肉體完美呼應融合。


    末小花出生後,因魂魄不穩,一直惡病纏身無法治愈,但魔神之魂的強大靈力又一直支撐著肉體讓她不至於死亡。


    源離準備好一切,把他接到了無涯境,從那一天起,一切便已錯序。源離將自己的肉體和幾乎一切的記憶全都留給了他,唯獨刪去偷天換日這一段,自己變成了末小花,而真正的魔神接受了源離的一切,一覺醒來,他已是生臨尊天。


    若真的還要再死一次,就讓末小花去死吧。


    源離醒過來,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是個冒牌貨,他繼承的記憶讓他心裏壓了太厚重的感情,他要想盡一切辦法讓手裏這個幼兒在最後一次試煉中活下來。他給她取了自己忘不掉的那個名字,無端。


    末無端非常不老實,從小就擅長惹禍,但她從來不起壞心眼,仿佛千年萬年也隻會是個心無雜念的混子。源離很欣慰,隻要她一直呆在無涯境,就永遠隻會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絝而已。


    可偏偏靈主不這麽想。他要的是考驗,而不是一個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從末無端邁出無涯境那一天開始,源離就決定,哪怕拿天地間所有的生靈來換,他也一定要保住末無端。


    源現悔不當初,“我早該想到他不是真正的源離。這幾百年來,我發現他行事愈發偏激,隻認為是魔神輪回最後一世他焦急所致,卻沒想到他做這些事是出於魔神心性。”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他一直等著末無端心魔蘇醒,她卻從無邪念。真正的源離從來不是一個邪神。


    末無端蹲在地上,抱著頭,這一切反轉的太快,她實在難以接受。但這樣的答案的確可以解釋一切的疑問,包括為什麽她死後會出現在陰陽塹。神本無魂,那神的死魂,該去鬼府還是神境,想必是哪裏也去不了,才會沉睡在兩界之間。


    源現看著這個唯一的朋友,不知道是該怒,還是該悲。


    末無端靜默了半響,抬起頭來問的第一句話卻是,“如果你告發了這件事,他會死嗎?”


    到這個時候,她還是隻想他活。源離為魔神心痛,如今,他也一直在為他心痛。


    源現搖搖頭,“我不會告訴靈主。”


    頓了頓,他道:“不是為了他,是為了你。也不知你是花了多大的力氣,你的肉體與他融合得天衣無縫,要他死,你的肉體會一同毀去。”


    源現仰頭苦笑,“我總算懂了,你不想讓他死,就像現在我不想讓你死。”


    不論是作為末無端,還是作為生臨尊天,她驀然都對源現感到虧欠,為了救一個無惡不作之神,源現這麽多年來,又何曾安過心,如今更是要背上欺主的罪名。


    “那接下來要怎麽辦?”末無端已經漸漸接受了移花接木的現實,她現在一心思索的是怎麽樣才能救“源離”。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假的,源離的記憶暫時壓著他的心性,隻要他不發狂,靈主未必會知曉自己愛將的內裏已經換了內容。”說到這裏,源現又要生氣,“你真是換得太徹底了!”


    “現在隻能想個理由讓他相信魔神轉世還沒死,你回來了。今後就隻能靠你看著他了,也希望在你的體內,他真的可以永遠不蘇醒。”


    源現的眉頭就沒舒展過,“若他真的清醒了,擁有你本身的力量,會是比當初更大的災難。我可不是你的對手。”


    聽到這裏,末無端更覺得抱歉了,自己的一個自私想法,可能要全世界的生靈來承擔風險。


    源現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道:“事以至此,也沒其他辦法可想,就演好你的魔神轉世吧,我會幫你的,無論成功失敗,也隻有這一次了。”


    末無端點點頭,道:“多謝。”


    源現道沉寂片刻,“不必對我說這樣的話,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源離還在星海間糾正自己曾經的錯誤,一個幹淨的聲音在他後麵喚了一聲音,“離。”


    他轉過身去,一張熟悉的麵龐,笑靨如花。


    源離呆呆看著,末無端道:“怎麽,都不想念我嗎?”


    他走上前去,將她摟住,下顎輕輕點在末無端的頭發上,蹭得她頭皮發癢。他說:“我總是夢不到你,你總算來見我了。”


    他的聲音都要哽咽起來,“對不起,我沒想到那麽做會傷害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末無端歎口氣,這家夥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她推開源離,拿手去把他的臉掰正,“看清楚了,本人,哦不,本鬼,真在這兒,沒做夢,你再這樣我可就走了。”


    源離怔怔地,僵著手指去觸末無端的臉,冰涼,屬於鬼的溫度,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他的眼神驟然閃起了星光,飛速握住她的手,好像怕她會突然消失在自己麵前。確認抓穩了,不會再跑了,才顫著聲音問她,“你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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