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決定做手術的那一刻,真的腿軟了。


    你能理解,做手術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而決定做手術的瞬間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嗎?


    2016年的9月,我因為給孩子上課,用嗓過度導致嗓子發炎,再加上感冒,一下子變成了肺炎,不得不住院。其實我還真的挺能抗的,白天上課連站都站不住,晚上吃點藥繼續抗,直到最後被同事要求一定要去醫院看看,才想起來花點時間照顧自己。那時候應該是流行病的高發期,去到醫院的發熱門診,所有的護士都帶著口罩,還沒有說出病情,就先被護士一通仔細盤問,登記了去過哪些地方、見過什麽人、工作單位、家庭住址,第一次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害群之馬,不被立馬隔離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第一次有了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化驗結果出來了,果然比較嚴重,醫生建議我住院,治療的周期可能還比較長。第一次知道,肺炎也要住院,肺炎也很嚴重。


    不知道是刻意回避,還是漠不關心,我對自己的保護意識總是很缺乏,感冒和發燒總是分不清楚,去到藥店也是買點自己看著熟悉或者聽過廣告的藥吃一吃,至於結果要交給時間。


    但有的時候,我也很怕自己生病,一點點的小疼小病,都要到醫院做個化驗,要醫生親自告訴我我沒事才安心。大概是因我很怕死吧,所以才想要忽視、想要逃避,卻又什麽都放不下。


    住院的幾天媽媽還要上班,隻能隔一天來陪我一次。我自己待著的時候,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換藥、一個人拔針、一個人發呆,倒是也很舒服,當是給自己放了一個假。


    有一件事情倒是讓我很害怕,就是護士過來跟我說,讓我去做一個檢查,要是檢查結果不好,比如查出來得了肺結核什麽的,就要住院更久了,說不定還會反複發作,一輩子也擺脫不掉。這可把我嚇壞了,心裏祈禱著不是肺結核、不可能是肺結核、怎麽會是肺結核,踉踉蹌蹌的走到檢驗科,檢查的手續一項比一項繁瑣,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根本不能順利的完成什麽吹氣測試。我越害怕,大夫就越生氣,“使勁吹,不會呀,不會等下麵的人先做,你出去等著吧。”“我會做,就是害怕,我再試一次吧。”在大夫的恐嚇式鼓勵下,檢查終於是做完了,走出檢查室的那一刻,突然很希望有個人走上前來抱抱我,但是看看醫院大廳來來往往的人群,沒有一個為我停留。


    檢查結果出來的倒是很快,幸好不是肺結核,就是社區獲得性肺炎,終於可以安心休息了。第三天,大夫來查房的時候對我展露出了不一般的笑容,


    “你的脖子有點粗,要不要去檢查一下,看看是什麽情況。”


    嗬嗬,大夫賺錢的方法可真多呀,我不過是一個肺炎住院的,脖子礙到她什麽事了,我平時又不疼不癢的,能怎麽著呢。


    “哦,是嗎,那怎麽辦呢?”


    “你做個檢查吧,既然來了醫院,還是全麵檢查一下,現在正好也有時間。”“行啊,那就檢查吧。”


    這次的檢查比上次輕鬆多了,上次主要是因為護士嚇唬我,說什麽可能是肺結核,不過也就是肺炎嘛。這次檢查,更應該沒有什麽事,拍拍片子,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第四天,結果出來了,這次跟隨上次的大夫又來了兩個實習生,大夫和顏悅色的跟我說:“結果出來了,你的腎上麵有個囊腫,不過不要緊,比較嚴重的是你的脖子裏麵有個結節,已經挺大的了,看著不太像好的,可能要進一步檢查,要不要幫你預約一個專家會診。”


    什麽?我的腎上麵有個囊腫,但是卻不是很嚴重,這還不嚴重嘛,這可是腎呀。脖子裏麵有個結節是什麽鬼,這個為什麽比腎上的病還嚴重?


    “好的,那就會診吧。”


    “你們可以去摸摸她的脖子,結節還是很明顯的。”


    兩個實習生過來摸摸我的脖子,“嗯,是的,摸到了。”


    現在不是教學時間,我隻關心我的病情。


    等到會診的大夫來了,一共也沒說幾句有用的話,不過是建議我肺炎好了之後轉科室,去甲狀腺科再檢查一下,確定要不要手術。


    嗬嗬,這個醫院的大夫,我可不願意相信,再問問家人有沒有認識的大夫,我可不想在這手術,手術也要在我相信的醫院手術。


    我堅持不肯在這個醫院手術,隻好委婉的告訴大夫,我想再修養一段時間再手術,來了一定找他們。大夫微笑著同意了,開了各種手續放我走。一個肺炎住院,一共花了八千多,真的貴,還不如在門診打幾瓶吊瓶,說不定效果也不差。


    從第一家醫院出來,我跑到了最信任的醫院再次掛號讓大夫看了看,還是一樣的話術“看著不太像好的,有點大了,先住院吧。”


    不行,我不信,再最後試一家,果然一樣的說法。


    好吧,我住院。


    這是第二次住院,肺炎沒有好徹底,但是我已經等不及了,我沒有辦法忍受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的狀態。


    住院後又是一通檢查,明明檢查單上麵寫的是“三級甲等醫院的檢查結果可以通用,如果有重複檢查可以拒絕。”可是大夫說,“我們再仔細的檢查一下,我們的大夫看的更準。”


    檢查的大夫和主治大夫的口徑一樣,“結節有點大,不像好的,它包裹起來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做個穿刺,你們商量一下。”


    穿刺,聽起來就很恐怖,到底是直接做手術,還是先做穿刺,“媽,你說呢?”


    “你自己決定,你說。”


    我說?我要是敢自己決定,我還用問你,我害怕呀,你看不出來嗎,媽?


    她看的出來,因為她更害怕,她害怕做出一個我不滿意的決定,事後怪罪她,她害怕我得的是不治之症,她害怕失去我,她害怕再次經曆失去你一樣的痛苦。


    坐在檢查室門口,等著檢查的人特別多,有被抬進去的,有被推進去的,有麵無表情,看起來大無畏的,有害怕拚命叫嚷的,大部分都比我可憐多了,但是我根本無法同情任何人,因為我也在等待命運的宣判。


    還沒有進檢查室,我的耐心持續減退,無助加上挨餓,我終於向著媽媽爆發了,“我也沒辦法呀,乖,咱們等著吧。”


    哇的一聲,我哭了。


    你也沒辦法,我也沒辦法,已經這樣了,誰都沒辦法,可是我這個時候不想聽這樣的話,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安慰,我需要誰來告訴我,沒事,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爸爸,你知道嗎,這個時候真的好需要你呀,就這一刻,你回來吧,替我做個決定,媽媽害怕,讓我自己做主,但是我不想自己做住,我想你來幫我做主。


    爸爸,我想逃避,我想逃到你的懷裏去。


    就這樣,坐在檢查室的門口,我哭媽媽也哭,過往的人一定覺得我得了絕症,但是我不管,我隻會哭了。


    穿刺是個小手術,可以卻是清醒著做的,沒有麻藥,就是一根很粗的針管,從片子中定位的地方紮下去,提取一點組織上來。最考驗的是大夫的準頭和病人的膽量。為什麽說膽量,因為人害怕的時候就會咽口水,一咽口水定位的結節就會跟著移動,針管紮下去就會跑偏,就需要重來。如果有四五個結節需要定位的話,上述的動作就要重複七七四十九遍還多。


    “你別動,再動又偏了,再偏我就不管你了,你直接做手術吧。”


    “大夫,這次我不動了。”


    “哎呀,又偏了,你咋回事呀,最後一次啊”


    “好的,我害怕大夫。”


    “怕啥呀,又不疼。”


    越害怕越咽吐沫,不出意外的,又失敗了。


    “你咋辦呀,還做不做了?”


    “我不做了,我手術。”


    就這樣,我堅定的做手術的想法,做手術好歹還能打麻藥,最起碼沒有那麽害怕。就這樣睜著眼睛拿針紮我,我還就真的害怕。


    到了做手術的這天,大夫通知我走著去手術室,不是電視裏麵演的,我躺在床上推著我,而是讓我自己走著去。但是這似乎給了我信心,說明我不嚴重,是個小手術。插著尿管,走路也走不快,再加上腿軟,我幾乎是靠在媽媽身上的,嘴裏一直念叨,我不怕,不害怕,不就是手術嗎,一閉眼一睜眼就好了。


    到了手術室外麵,好多家屬、好多準備做手術的患者,護士一個一個的叫,就像等著被屠宰的豬羊,沒什麽可以做的,聽話就行。


    手術室裏麵還是挺大的,好多格子間一樣的手術室,裏麵配備了不同的護士和大夫,大家有條不紊。走了幾個房間後,被護士領著進了我的房間,手術的床好小啊,我躺上去之後,其中一個護士就有說有笑的往我的吊瓶裏麵加藥,頓時覺得好暈呀,“護士,我頭暈。”“沒事,睡吧。”


    “醒醒,醒醒,手術做完了,可以出去了。”


    我費勁的睜開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看到家人圍過來,也聽到護士讓其中兩個家人跟著我抬床,再就是回病房的路上,看了一樣大太陽。這就算是完成手術了,確實比穿刺簡單多了。


    回到病房後,也不是疼,也不是癢,但是就是睡不著,一夜都有人咳嗽、呼叫護士,折騰的很。早上起來後,跟我前後做手術的病友都出去了,就我還必須得留在加護病房繼續觀察。大夫來查房的時候,我嘶啞著問大夫,我啥時候能回去普通病房,大夫說,等好了就可以了。


    真的,這時候完全顧不上絕望,因為我就想喝口水。


    “大夫,我啥時候能喝水?”


    “等好了就可以了,都是為你好。”


    就這樣,我手術前12小時沒有吃飯喝水,手術後48小時沒有吃飯喝水,整整60個小時,熬過來了。


    回想這一切,最害怕、最無助的不是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刻,而是決定做手術的時候,多麽希望有人可以幫幫我做決定,可是就像人生的路要自己走,人生的決定也要靠自己。


    爸爸,那個時候你在看嗎?我在手術室的時候你來看我了嗎?是你保佑我了嗎?你為我感到驕傲嗎?


    爸爸,你住院的時候如果有我陪著該有多好呀,那個時候你也是需要我的吧,我想要陪在你身邊,你是知道的吧。


    爸爸,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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