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短暫的再婚過一次,我不想提起這一家子人。


    其實他們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隻是我喊過他“爹”,這讓我很惡心。


    大概是我初一還是初二的時候,媽媽跟我說,有一個適合結婚的對象,家裏是城中村的,有房,人也老實,妻子死了,一個兒子,想找一個人一起過日子。我當時覺得挺合適的,也很支持媽媽這個想法。我一直不反對媽媽再婚,也希望她能夠幸福,所以她問我的時候我就直接答應了,沒有考慮太多。


    我隻有一個問題不明白:為什麽妻子才死了一年多,就著急再找?他們夫妻感情很不好嗎?從情理方麵來說,說不通呀。當時的我並不明白,但是媽媽說這種情況很正常,我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當時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學業上,對於媽媽再婚的進展了解的不比你多多少。好像是提前一起吃過一次飯,我對他的印象就是摳,很摳。請客吃飯的地方也是一個很小的餐館,不會點菜,自己請客卻一直要別人來點,最後點的菜也不怎麽夠吃。


    看著他家裏其他的人都還好,也就是普通的人家。我的話不多,所以跟他們沒有什麽交流。


    後來媽媽和姥姥家的人就一直在準備結婚的事,婚禮的流程比較簡單,但是也比較隆重,媽媽沒有讓我參與。我隻知道她買了很多很貴的衣服,第一次見媽媽這麽舍得為自己花錢。


    整個婚禮我隻參與了吃飯的部分,我還記得當時是學期末考試,我趁中午休息的時間過去吃了飯,就匆匆的離開了。回到學校正好碰到當時的好朋友,


    “我媽今天結婚了。”


    “是嗎?恭喜阿姨,其實阿姨結婚是好事。”


    “我知道,我挺開心的,我鼓勵我媽再婚的。”


    “你看我叔叔和我媽已經結婚好幾年了,也過的挺好,我跟我叔叔的女兒也相處的不錯。”


    “那就挺好的,我也希望我媽會幸福。”


    可是我說著這話的時候胸口悶悶的,沒有任何開心的感覺,隻覺得窒息。我不敢承認我不看好這段婚姻,隻能鼓勵自己接受變化。


    我覺得我們雙方都沒有準備好重新開始,也沒有準備好接受另外一組家庭。


    更重要的是另外一組家庭並沒有做好準備接納我們。當時媽媽和他結婚後,我們就住到了他的家裏。那是一棟4層樓的小房子,他家兒子住在最頂層房間,我們三個住在二樓,平時他幾乎不下樓,也不跟我們一起吃飯,更不歡迎我們進入他的房間。


    偶然的一次機會,我從門口經過瞟了一眼,裏麵客廳的位置放了他媽媽的遺像。


    印象中他家兒子外表比較溫和,但是對我們非常客氣、冷淡,也沒有什麽交流。我能夠理解他思念母親的心情,因為我同樣失去了父親,甚至比他還要早。但是他要處理的難題在於他的媽媽剛去世,就看著爸爸迎娶了這樣一位新的後媽。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也覺得我們同病相憐,所以我的狀態比他更加坦然。


    住在那個地方唯一的好處是,我有了一個單獨的房間,這也是我唯一一次自己一個房間睡覺。雖然這個房間裏擺放了很多他們家破舊的家具,隻有一張床是我可以睡覺的地方,但是我給自己添置了台燈,也算有了一點點“家”的感覺。


    他們沒有做好接納我們的準備,我也並沒有真正把那裏當作我的家,隻是一個臨時睡覺的地方而已。


    我很多次跟媽媽說,我能不能還回到咱們家自己住。他那邊離學校太遠了,我上學放學不方便。但是媽媽不允許,她說我們有了新的“家”,要一家人住在一起。所以那段日子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媽媽接我放學,我們一起坐公交車回那邊的時候。那是我能單獨跟媽媽待在一起的時間,回去之後,媽媽就不屬於我了。


    那個地方死氣沉沉,每天很少有人說話,除了看電視的時候會有一點聲音,其他的時候都沒人大聲說話。他說話的聲音也很小,動作也是扭扭捏捏,還特別摳。每次買蘋果、梨之類的水果就買兩三個,一個星期也不買一次。這哪夠我吃呀,我一次吃的都比他一個星期買的多。媽媽知道我愛吃水果,每次出門就會多買一些,但是他並不認同,總覺得水果買多了會壞。


    在那個地方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每次回去我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我應該很多次都跟媽媽說過,“媽媽,我們不回去了吧!”


    但是媽媽每次說不可以,我們是一個新的家庭,要相互適應。但是我跟他們建立不起來任何感情。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交流,生活理念、生活方式和習慣,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是一樣的。這樣勉強下去真的很累。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跟他結婚。


    後來媽媽告訴我,因為我們需要他的錢。媽媽眼看著我要上高中了,以後還要上大學,可能會麵臨各種的花銷。媽媽自己覺得生活壓力很大,她身邊的朋友、親戚也勸他把握住機會,希望能夠找個人一起分擔。


    他們家的兒子已經從學校畢業,隻剩下娶媳婦需要花費很少,而且還有一棟四層的房子,所以如果我們嫁過去的話,對於我們的經濟方麵會有很大的幫助。我聽到媽媽這些還能說什麽呢?我隻能同意,因為我是花錢的那個人,媽媽一切都在為了我著想,我有什麽不能忍的呢。


    錢這個東西真的讓我又愛又恨。如果當時我們家不那麽窮,媽媽是不是就不會那麽著急要跟他結婚了呢?如果媽媽當時放棄讓我繼續讀書的想法,是不是也就不會犧牲自己,非要和他在一起了呢?一切都無法回頭,也無法重新開始,我隻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我跟媽媽從那個地方離開之後,再也沒有討論過關於那個地方的任何事,媽媽無意中說起,我也並不關心。直到現在我都刻意回避,甚至回憶不起來更多的細節。可是今天我還是選擇把它說出來,因為我想讓自己徹底的放下。


    當時我自己住在一個房間,媽媽提醒我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把房門關上。我當時還覺得奇怪,都是一家人,為什麽要這樣防範彼此呢。可是後來我經曆的事情越來越多,看到了一些新聞報道才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如果當時真的發生了什麽,一切就更加不可逆轉。還好,我聽了媽媽的話,進房間之後都會把門鎖上。那個時候我一心想把他們當作一家人,甚至在住進去沒有幾天,就改口叫了他“爹”,可是他們並不是這樣想的。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沒有過多的計較,媽媽也是,畢竟我們是懷著目的來的,可是他們就像防範壞人一樣防範我們。


    說到叫他“爹”這件事情,真的很惡心。我趁著父親節,給他寫了一張卡片,也正式改了口,但是他看到我真情實感的卡片沒有任何的感覺,隻是說了一句:“坐下來吃飯吧。”對於我改口這件事情也沒有任何表示。


    我的心真的很痛,“我把叫我親爸爸的稱呼叫了你,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你對不起我,也對不起我媽,更對不起我爸。你不配我這樣叫你!”


    我心裏想著,卻不敢說出來,隻跟媽媽說:“他兒子改口了嗎?如果沒改,為什麽要我改?”


    媽媽說:“也改了,不過叫的少。你小,你就懂事點,改就改了。”


    我到現在都咽不下這口氣。我都不想叫你爹了,因為我覺得這個字被那個男人汙蔑了。爸爸,你看的下去嗎?


    後來陸陸續續的,因為生活理念的問題,我們逐漸產生了一些分歧,媽媽也跟他吵了幾次架。後來有一天,媽媽就通知我,我們不用回那裏去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很開心,甚至都沒有問為什麽,我不想知道。我隻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再也不用回去了。


    後來他也來過咱們家找媽媽複合,媽媽問我的意見,我隻有一句話,“不回去,要回你回”。媽媽的態度不夠明朗,好像要拒絕又好像不拒絕,但是我的態度很堅定,她也隻好聽了我的話,正式跟他分手了,我們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地方了,這樣就算媽媽離婚了吧。


    真的不知道,如果那個時候我心軟,如果我為了用他們家的錢還住在那個地方,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我的心靈會扭曲到什麽樣的程度?我不敢想象,我很慶幸自己當時做的決定。隻是覺得很對不起媽媽,媽媽又要一個人負擔我的學費了,又要一個人支撐起一個家。我當時告訴媽媽我會對她好,讓她相信我,後來我也做到了,整個青春期沒有一次叛逆,也順利考上了大學。


    在這件事情裏,我處理的不夠好,我有很大的私心。其實當時我不知道他和媽媽之間的矛盾,隻是我堅決不想回到那個地方,所以才果斷拒絕,用嚴厲的語氣對待他們的好言好語,也信口承諾媽媽會對她好。可是,我當時也才十二三歲,考慮事情又能有多全麵和周到呢?


    幾年之後,媽媽跟我提起他和他兒子的近況,也提到他們之間的爭吵內容,我都之當成陌生人和陌生故事那樣來聽,我不關心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現在怎麽樣,我隻知道,我很慶幸我早早的離開了。


    或許以後我會成立自己的家,也會因為各種原因失去自己的家。但是我希望我能稱為家的地方,都能夠是一個溫暖、和諧、充滿陽光的地方,能夠讓人放鬆和依靠,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洞穴。


    我期待一家人在一起的樣子,可以有爭吵,有矛盾,但一定心連心,手牽手,奔著共同的目標和方向,彼此坦誠直接,互幫互助。我不能跟不衝我打開心門的人在一起。


    我沒有信心跟陌生人建立一個新的家庭,也沒有信心能夠把兩個大的家庭合並為一個新的家庭,幸福相伴、白頭到老,我沒有學會這項技能,這也是我不結婚的原因。但是我希望未來有一天,我可以有這樣的勇氣。


    這段婚姻媽媽處理的不好,我也處理的不好,但是我相信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我現在依然鼓勵媽媽再婚,隻是現在還沒有出現。不知道我會不會還是那個攪局的人,我隻希望我不是那個決定因素就可以了。媽媽自由追求她的幸福,隻有不被騙就可以了。


    其實就算你在的話,我們也不一定過得很開心很幸福,可是你早早的就走了,我沒有辦法得到答案,也沒有學習過正確的示範。


    爸爸,如果你在的話,我們會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嗎?說不定你在的話,我跟媽媽就不會有那麽多矛盾了。我們天天跟你吵架,或者我們吵架,把你當成出氣筒,你隻能兩麵討好,誰都不得罪。


    真想看你左右為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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