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把明明弄睡下了,回到房間。楊光一點睡意都沒有。


    “老公,今天是不是我們做錯了?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對小夕那樣的不信任,不認可。”


    “我們沒有不信任她,隻是,隻是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你還不願意承認嗎?你看到咖啡店變成了另外一種你很討厭的樣子,你很生氣,很想爆發。而且你也確實爆發了。”


    “是,我是很生氣。你不覺得今天這個樣子,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嗎?我們如果想做這種促銷,想搞這麽low的活動,我們早就做了。我們要做的不是典雅、清淨的心靈度假港灣嗎?這種打折促銷是賺了錢,但是已經違背了我們的初衷,我們過去六年的經營算什麽?”


    “老公,當初那是我們的共同的理想和願景。但是你不覺得我們離這個目標越來越遠了嗎?我們沒有賺到錢,沒有過上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沒有把我們的品牌打造成度假的港灣。我們已經失敗了,不是因為小夕來才失敗的,是我們早就已經失敗了。”


    “難道成功就是那個樣子嗎?你看到她把我們的店糟蹋成什麽樣子了嗎?亂七八糟!”


    “老公,亂是因為今天就她自己一個人看店,又要煮咖啡,又要打掃衛生,又要跟顧客解釋到底怎麽發微博,她自己做了我們兩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甚至三個人也沒有她做的好。”


    “她有能力是一方麵,但是不經過我們的同意就把店的銷售搞成那個樣子,就是她的問題。”


    “搞成什麽樣子,搞成營業額翻了五倍、六倍的樣子?”


    “你不能隻看這一方麵,靠這樣的打折促銷不會長久。我們的成本你有沒有算過。”


    “我們的成本,我粗略算過了,不超過四百,也就是說我們淨賺了兩千八。這樣為什麽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這裏的都是流動顧客,來了一次可能就不會再來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在的這幾天都來喝我們的咖啡,然後把我們的品牌傳播出去,吸引更多他們的朋友,這樣我們的顧客才能源源不斷。通過網絡的宣傳,他們來到瀾彎湖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陽光咖啡,這樣不好嗎?”


    “這樣是很好,但是跟我們想做的事情差的太多,你嚐過她今天煮的咖啡的味道了嗎?簡直想吐。”


    “為什麽這麽難喝,都能有那麽多人排隊?因為大家根本就不懂,你以為之前我們煮的精品咖啡有幾個人懂的?他們不過是來這裏休息或者玩手機。出了這個店就再也不會回來,他們不過是喝個新鮮,喝個環境。”


    “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不過……”


    “別不過了,我們的日子還要過下去。我想過了,我們把店交給小夕管理吧。”


    “你瘋了,我們自己的店,為什麽要交給別人?”


    “因為我們已經養不活自己了,因為老二就要來了,因為我這個樣子已經幹不動了,因為我們不知道要把你媽還是我媽接過來。還要我說下去嗎?”


    “我們已經這麽慘了嗎?”高磊隻能苦笑,今天楊光睡著之後,他把這六年的生活重新梳理了一遍,每天的忙碌還不是問題,問題是收入無法支撐生活開銷。他們不斷的動用之前發誓打死也不能用的存款,他們都不知道何去何從。現實對他們的打擊超出他們的想象。


    “是的,麵對現實吧,我們就是這麽慘。再這樣下去,明年咖啡店的租金我們都交不起了。”


    隨著小夕的到來,他們的財務問題一點一點浮出水麵,以前還想掩蓋,現在再也無法視而不見。


    “小夕會答應嗎?”


    “我明天好好跟小夕說說,你一定要好好的跟小夕道歉。”


    “好,我再想想吧,明天再說。”


    他們兩個都無法睡著,但是誰也不想再說什麽,隻好閉上眼睛,假裝入睡。


    天亮了,小夕卻是睡了一個好覺。昨天故意沒有定鬧鍾,今天還是七點多就醒了。昨天的一切她自己是滿意的,她對的起自己的付出,也對的起楊光的囑托,沒有把店弄的半死不活,營業額先不說,微博上麵的影響力已經形成了。她自認為是成功的。


    所以,她倒是恢複了好心情,不去理會高磊和楊光的質疑。醒來之後還是吃藥、刷牙洗臉,然後自己做一點早飯。


    停下來的時候,她看著窗外的景色,突然想起來,自己來度假的目的。“隻有身體是自己的!”


    過去了,都過去了。


    “要不要摘點小花放在房間呢?還是自己種吧,摘下來太殘忍,它們不該在這裏,應該在土地裏。今天要買點種子。”


    小夕盤算好了今天的計劃,也完成了寫作的任務,打算出門了。其實她這個時間出門還有別的目的,她想避開楊光和高磊。高磊應該送完了明明在咖啡店幫忙,楊光也在咖啡店忙活。他們應該不在家。


    “小夕,你起來了。”小夕抬頭一看,楊光和高磊都在等她。真的是不想見什麽來什麽。


    “啊,早啊,你們今天沒去店裏。我出去走走。拜拜!”小夕說著就往外走,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小夕,先等一下,我們有話想跟你說。”


    “哦,要不有時間再說吧,我……”


    “小夕,對不起,我們不應該昨天那個態度。我們昨天是被嚇到了,這個跟我們的預想不一樣,我們沒有想到自己的店會變成那個樣子。坦白來講,我們想要的是高端、清淨、舒適的咖啡店,不是喧鬧的打折促銷店。所以我們有點被嚇到了。”


    “對不起,我自作主張了。”小夕雖然停下了腳步,但人還是衝著門外,她不想讓他們給她道歉,也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情。她想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她習慣了自己舔傷口。


    “對不起的是我們,是我們魯莽了,既然交給了你,就應該信任你,不應該衝你發脾氣。”


    “沒事都過去了。”


    “小夕,你還會信任我嗎?可以坐下來聊聊嗎?高磊……”


    高磊也加入了進來,他有點放不下自己的驕傲,他還沒有完全被楊光說服。“小夕,是我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其實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我一時沒有適應。”


    “哈哈,謝謝,其實已經無所謂了,店交給你們了,我就先走了。今天要不去幫忙打掃衛生吧,昨天弄的挺亂的。”


    “小夕,我們想把店交給你來管理,可以嗎?”


    小夕心裏打著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不是開玩笑吧,還是說在諷刺她。“交給我來管理?我隻會做很low的事,高端的品牌運營理念應該由相信它的人來執行。我沒有那個能力。”


    “小夕,我知道你可能很難原諒我們,但是我們真的需要你。不瞞你說,我們已經連續幾個月虧損了,我們已經捉襟見肘了。”楊光對小夕和盤托出,她希望還能用真誠打動小夕。


    “那你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嗎?我來就是為了休閑度假的,不是來打工或者開店的。而且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是閑著沒事。”小夕說出的這些話刀刀插在楊光的心上。


    況且小夕本來就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還單身一個人。她就是一個刺蝟,誰也別想靠近。


    “小夕,你不用天天待在店裏,每天去幾個小時就可以了。髒活累活留給高磊,我們不付給你工資,直接跟你分紅怎麽樣?營業額的35%都給你。”


    “什麽意思?我……”


    “你先別拒絕我,可以好好想想。營業額還要扣除成本,還要扣除房租水電等雜項,所以可能不能給你很多。慢慢等好起來,我們再談分成可以嗎?”


    “楊光,謝謝你的好意。可是你可能有點誤會。我不是在乎錢,我隻是覺得我承擔不了這個責任。昨天我的創意你應該可以看明白了,你可以照著做,慢慢會越來越好的,不一定非要我在。”小夕心裏的氣已經消了很多,隻是他們不是朋友,小夕提醒自己。


    “我知道,可是我們沒有足夠的精力來顧兩個店,而且可能要把我媽或者婆婆請過來,老人家來這裏照顧我們不假,我們沒有足夠的錢支撐一家幾口的花銷和孩子上學的錢,也是真。”


    “可是,楊光,你要知道,這跟我沒有關係。我並不想卷進你們的關係當中,我沒有這個責任和義務。”


    “小夕,你終於說出了真心話。我以為你不把我當朋友了。你是沒有義務和責任,但是如果是完全把店交給你呢?”


    “楊光,你在說什麽?”


    “楊光,你在說什麽?”


    高磊和小夕都很詫異,甚至懷疑楊光瘋了。


    “我沒瘋,也沒傻,我隻是在想,以後我應該有更多的時間陪孩子。兩個孩子,我不能和高磊都把時間投入在店裏,而不管孩子的成長。那太恐怖了,我們已經欠了明明很多,老二我們不能再這樣了。”


    “楊光,感謝你的坦誠,我也坦白的告訴你,你不是一直都想了解我的過去嗎?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個癌症患者,術後六年了沒有複發,我很感恩,也很珍惜現在的生活。我沒有結婚,隻談過一個男朋友,一個月就分手了。我還有一個媽媽在家裏,我來瀾彎湖隻打算待一年的時間,我還要繼續回去承擔我該盡到的責任。我不可能在這裏待一輩子。”


    “小夕,對不起,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沒事,吃藥就行,沒什麽好說的。”


    “對不起,我這個想法沒有跟你好好溝通,甚至也沒有跟高磊說過,太倉促了。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你總是很信任,總想跟你聊天。”


    “我說不出口,“我也是”,這句話。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我們都太著急了,慢慢來吧。”


    “我的態度也不好,就讓這件事情過去吧。”


    小夕直接走出了大門,楊光和高磊收拾了一下準備到店裏。小夕被楊光的話打亂了思緒,一時不知道方向,隻能走向湖邊。


    小夕別扭的性格她是知道的,難相處也是實話。她沒有信心能一直跟楊光和高磊相處下去。


    她一旦卷入了就很難出來。她總是在關係中給自己編織很多網、很多套,讓自己動彈不得。她把各種壓力都壓在自己的心頭。工作的時候是這樣,做不好的事情反複想怎麽做的好,做的好的事情反複想怎麽做的更好,心裏總是有一塊大石頭,壓的她喘不過氣。她離職、離開生活的城市,不就是為了擺脫這些,讓自己生活的更自在嗎?


    高磊和楊光到了店裏,把店裏收拾了一番,恢複到往日的寧靜。可是不斷有人過來詢問,“今天是不是打折?”“為什麽沒有半價?”“帶朋友來了能不能優惠?”


    他們兩個被搞糊塗了,不知道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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