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夕在院子外麵抱著自己,起初隻是默默的流淚,後來就已經是邊哭邊大口大口的喘氣,最後已經沒有了眼淚,隻剩下抽泣,悲傷和委屈伴隨著抽搐一點一點從胸腔運送到口腔,心裏的壓力卻一點也沒有緩解。小夕慢慢的停下來了之後,才稍微放鬆了一點。剛剛被牽引出來的過往才真正的過去。小夕哭泣的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有,所以並沒有人發現。


    小夕還不著急從地上站起來,還需要拍打拍打自己的臉,讓淚水和腫脹的眼睛都消失一下。可以好像並不管用,幾分鍾之後,小夕拿出手機照照鏡子,眼睛紅的像兔子,如果現在進去的話要被問上一下午了。小夕難過的時候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所以還是默默的走開吧。


    走在路上,小夕回想自己聽到的最多的話是什麽呢?大概就是,


    “你要好好學習,你媽就靠你了。”


    “你媽多不容易,要對你媽好。”


    “長大了好好孝順你媽,她多不容易。”


    “你要好好學習,你以後就隻能靠你自己了,誰也指望不上。”


    是啊,小夕一直都是這麽相信的,也是這麽做的。誰都不相信,誰都不依靠,就靠她自己。小夕沒有在跟誰抗議,因為說過這些話的人都已經離開了,或者離開了小夕的世界,但是小夕已經習慣了,她回不去了。一句話能對人的影響有多大?大概就是一輩子吧。


    可是未來想要走的更遠,小夕要開始相信,要開始依賴,要開始接受不完美的世界可能對她的二次傷害,或許是二次救贖。


    其實,現在聽到這些話也不晚,因為這一路小夕已經走過來了,她已經能保護自己走的更遠。但是如果小夕現在聽到有人對孩子說出這些混賬的話,小夕一定會懟回去的。


    石頭是幸運的,明明也是。


    小夕沒有地方去,幹脆走到咖啡店,準備一下明天營業的東西。小夕盤點了一下物料,咖啡豆已經不夠了,得趕緊聯係一下送貨。可是電話打過去,根本沒有人接,估計是在忙著過年吧。


    但是現在的咖啡豆估計隻夠三天的時間,再拖下去時間更加臨近春節,最好的方法就是盡快補齊。所以小夕想到了一個補救的措施,她可以自己去進貨。


    在出發前,小夕還是試者聯係咖啡豆的老板,好在終於打通了,今天是最後的進貨時間,錯過今天年前就不再營業了。


    這不是小夕的處事風格,她可是很謹慎的。從來不會讓東西不夠用,哪怕堆著也不會不夠。可能是最近真的是時間和精力都被分散了吧,竟然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可是小夕並不會開車,要自己去進貨,小夕隻能……


    算了,高磊可不敢指望。那麽,李暖呢?小夕懷著試試的心情,給楊光打了電話。可是電話剛剛打通,她就後悔了。可以打車去啊!不是非要李暖幫忙開車的。


    “喂,小夕,你怎麽還不回來呀,要不要我去找你?”


    “不用,不用,我剛在外麵逛了一圈,真是熱鬧。不過我還不能回去,要出去一趟,有點事情。”


    “你有什麽事情?什麽事情非得今天做呀?”楊光隻是擔心小夕在找借口,今天的明明“丟失”的事件估計臉上有點掛不住,所以也能明白小夕不想回來。


    “我,我去進點貨,咖啡豆的老板今天沒送貨,我也沒看倉庫,隻夠三天的量了,我今天的去進貨,要不春節別想營業了。”


    “那我讓高磊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我打車去。也方便,沒事的。”


    “要不……你等等。李暖~李暖~”


    小夕聽到電話那頭,楊光已經跟李暖商量了起來。要跟李暖單獨相處,小夕隻覺得尷尬。剛才他可是見識到了自己的尷尬,不知道會不會再提起來。


    “李暖去找你,你在咖啡店等著哈。”


    “好~”楊光沒有給小夕拒絕的時間和理由,小夕隻好收拾好東西,等著李暖過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夕看到李暖開著車過來了。


    “小夕,上來吧。”


    “好,謝謝。”


    小夕本來想坐到後排,可是又覺得那樣太失禮了,別人是來幫忙,又不是司機。所以小夕尷尬的打開副駕駛的門,別扭的李暖都感受到了。


    “你沒事吧?”


    “啊,我沒事啊,我有什麽事?”


    “沒事就好,看你眼睛腫了。”


    “哦哦,我沒事,不是因為明明丟的事情啊,已經過去了,我當時就是被自己嚇到了。”


    “那就是還有別的事情?”


    小夕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嘛?自己交待出來的,藏著掖著也沒意思。


    “就是……聽到楊光跟石頭的談話了,想到了我爸去世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但是沒有人安慰我,所以我什麽都是自己承擔。”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問的。”李暖看到了路牌指示,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方向,但是他也不好意思打斷小夕的話,小夕現在好像很需要找個人說話。


    “沒關係,不過……我沒有咒你哈,你這麽健康,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不過,離婚對孩子的傷害也是挺大的,大人還是應該多留意孩子的心理健康。”小夕找到了一個轉移話題的方向,討論一下石頭,就不會注意到她腫脹的眼睛了吧。


    “是嘛?真的是忽略了石頭吧,一直忙工作,對孩子確實虧欠很多。”


    “不要一直給孩子錢,或者買東西,孩子需要人陪。而且,對孩子的虧欠也不要用武力表達,愛,就要用愛的方式表達。”


    “怎麽說?”


    “就是說,如果是為了別人好,就要用別人能接受的方式表達。如果是為了自己好,那就別冠冕堂皇的找一個自以為為了別人好的理由。比如,你今天可能會教訓石頭把妹妹丟下,對吧?”小夕聽到楊光開導石頭的那些話,就猜到了幾分。話說,李暖好像也確實不容易。小夕工作最拚的時候,也是要好好吃飯喝水的,因為這是小夕最後的依靠。她不能再犧牲自己的身體。可是李暖,好像比她更苦。小夕不自覺看了一眼李暖,眼神收不回來。這也是小夕第一次好好的看看李暖,高高的個子,卻苦瘦如柴。臉上清晰的棱角,也不過是因為不怎麽好好吃飯,留下的痕跡。如果能吃胖點是什麽樣子呢?


    “你聽到了?”


    小夕突然清醒過來,趕緊轉移自己的視線。“我沒有,就是猜的。那我繼續說了。”


    “你說。”


    “今天,你是不是應該問一句為什麽,石頭為什麽沒有發現妹妹不見了,在發現妹妹不見了之後,為什麽沒有回去找。如果妹妹對他的信任和喜歡,換來的卻是與父母分離,他會作何感想。有些事情做了沒有影響,但是有些事情做了就是一輩子的傷痛。今天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是萬幸的,但是如果真的沒有辦法挽救,又該怎麽辦呢?”


    “他能想這麽多嘛?”李暖對小夕說的東西不是十分接受,據他的了解,他每問一個問題,石頭都能給他懟回來,根本不會深入的思考。或者說,石頭隻對他這樣?


    “大人在批評孩子的時候隻會問’你錯了嗎?知道錯了嗎?’,可是孩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大人又怪孩子不夠通情達理,可是大人給孩子通情達理的機會了嗎?孩子是明白事理的,隻不過要用他們明白的語言。”


    “好吧,好像挺有道理,我下次試試。你怎麽好像很懂的樣子。”


    “我也是從孩子長到這麽大的,也看過幾本書吧,對孩子很感興趣。”


    “嗯嗯~很棒的建議,不過,我們今天去哪?”


    “我沒說嗎?不會吧,我以為你知道呀?”小夕突然想到,她好像也不知道去哪。她一次都沒有去過,都是商家送貨的。


    “我不知道,你沒說,我就一直開,我想著你要是發現方向不對了,會說的……”李暖已經不敢相信小夕了,她好像對路這些東西很稀裏糊塗,要不也不會考了駕照9年還不會摸車。


    “完了,我完全沒注意,我一直在跟你聊天呢。我們好像,走錯路了。這個路不允許掉頭,好像要一直開到縣城。”


    “那我們去的地方不是縣城嗎?”


    “是,但不是這個縣城,兩個地方正好相反的方向。”


    “那怎麽辦?我想辦法掉頭吧。”


    “別,這裏大車太多,很危險的。你先繼續開著,我問問老板或者高磊,看有沒有辦法。”


    “好,別著急。”李暖已經放棄,今天是進不到貨了,能在小夕的“指揮”下安全回去就不錯了。


    小夕給咖啡豆的老板打電話,老板還是半天才接。而且答案是一致的,他們必須先開到縣城,再掉頭到另外一個縣城。簡單來說,就是從中間跑到西,再從西跑到東。繞了一大圈的路。


    小夕也爭取老板多開一會門,等他們到了再關。可是老板並沒有承諾,小夕的心裏沒有了主意。


    “我們……還去嗎?老板要關門了,現在天已經黑了。”


    “去吧,我們想辦法盡快掉頭,能找到地方回去就是最好的。趕過去應該不會太晚,如果太晚了,我們就把老板的門撬開,搶幾袋咖啡出來。再給他點錢就是了。”李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小夕已經開始相信了。


    “真的可以嗎?”


    “騙你的,撬門、搶咖啡可是入室搶劫,為了咖啡不要命了。”


    “有你這樣騙人的嗎,我都已經在想好就用你座位下麵的螺絲刀和鉗子。”


    “真的嗎?你可別犯傻呀?”這會輪到李暖相信,他可是真的相信小夕有這麽瘋狂。


    “騙你的!不要就不要了,我再想辦法好了,大不了關門不營業了,被楊光臭罵一頓。”


    “不營業的話,你想去哪?”


    “我想……去劃船。來了之後還沒好好玩過呢。”


    “好,那我們……”李暖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脫口而出。有些話說出口就沒有辦法收回了,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我們開快點吧。”


    “好!”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可是車裏的氛圍反而因為他們不說話,快速降到冰點。仿佛有任何一個人說話,都會有冰碎裂的聲音。


    “呀!”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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