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初秋時節,邊塞卻已是白草淒淒。


    帳外,寒風淒切,帶著尖利哨音掠過頭頂。一彎殘月下,一個一身素衣挺拔如勁竹中年男子正負手而立,仰望蒼穹,不知想些什麽。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男子蘧然回頭,一雙混合著三分憂鬱兩分滄桑卻偏又冷靜睿智湛湛黑眸,令得疾步趕來黑甲將軍腳下瞬時一滯,心裏不由暗歎,怪不得世人對此人如此推崇:


    初識容文翰,是上京錦繡繁華中,明明身處汙濁喧囂之地,這人卻傲然立於人群中,生生多了份高華之氣,兼身姿翩翩若天上謫仙,便是自己這一介武夫,也不由頓起結交之意;


    而這一場戰爭,讓自己重認識了一個全容文翰:無論是金戈鐵馬,還是大漠煙塵,抑或萬裏廝殺,即便萬軍陣中,這人從來都是指揮若定、氣吞萬裏,灑脫豪放之外多了份血染沙場殺伐之氣,如一柄寶劍精心打磨後,煥發燦爛光華,令人不敢逼視!


    真真是真男兒、好漢子!


    “老弟,方才斥候送來昭王書信,說是來年糧草仰仗萱草商號之力,已然備足,不日便將運抵營中。”


    高嶽聲音裏是滿滿喜悅,目前形勢 ,大楚已是穩占上風,據斥候稟報,言說祈梁國連年戰爭之下,糧食已呈力竭之勢,國內百姓怨聲載道,再加上戰局不利,要求朝廷言和提議日益高漲。眼看著這一場戰爭終於要結束了,自己和文翰也算是幸不辱命!


    “當真?”容文翰也是大喜。


    早料到與祈梁一戰必然艱險,卻未曾料想竟然艱難至斯。開戰至今,已有三載,不止祈梁,便是大楚也早已不堪重負,這幾年再是風調雨順,卻擋不住銀子流水似花出去,到如今這個辰光,早已是帑藏空虛入不敷出。


    僥天之幸,兩年前,竟然有一個名為萱草商號橫空出世。聽阿昭言講,這兩年來,將近四成糧草竟是全靠這萱草商號籌措!


    “也不知什麽樣奇人,竟有如此經天緯地本領?”高嶽也一邊歎息道,言語間又是欽佩又是敬仰,充滿了向往之意,“此次大戰,若僥幸取勝,則萱草商號建功猶你我之上!他日若我能留著這條命重回上京,必親自登門拜望,不然不足以表達相謝之意。”


    容文翰點頭:“文翰當與兄同往。”半晌又忽然道,“不知高兄家族裏可有雄才大略孩兒?”


    高嶽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邊搖頭邊歎息,“文翰又開你老哥玩笑了。我們一家子都是使刀弄棒武夫罷了!怎麽會有這樣奇人異事!咦,老弟怎麽想著這萱草商號是我家人所經營?”


    容文翰微微蹙眉:“不是嗎,實是有些奇怪啊!那大商號名為萱草,兄不聞‘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萱草一詞可不正是孩兒思親之意啊!”


    這世上哪家商號不是為了逐利而來?而這萱草商號卻可能不但無法從軍糧上謀利,說不定還會填補進去不少。重要是,阿昭那孩子自己是了解不過,處理起事務來端是小心謹慎至極,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若不是得了他認可人,怎麽可能交付籌措軍糧這等大事?


    而這滿朝上下,目前阿昭容易相信首推自己身後容家,然後,就是高家了……


    “這樣啊。”高嶽極力回想了片刻,還是沮喪搖了搖頭,“要是我家那些皮猴子,嘿!除非菩薩睡著了!對了,你既這樣說,說不定是你們容家孩兒呢?”


    高嶽越說越覺得自己推斷有道理——容家世代能人輩出,說不定這萱草商號真是他家呢!忽然又覺得不對,啊呀,自己怎麽忘了,容兄弟就一個女孩兒罷了,那個女孩兒好像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容文翰無言歎了口氣,神情裏竟是無比蕭索——自己孩兒就一個罷了,可雲兒,你現又哪裏?爹從不求你如何雄才大略,惟願我兒一世安康……


    “爹——”霽雲手死死揪著被角,聲音無比惶急而眷戀。


    “雲兒,雲兒,是不是做噩夢了,醒醒——”一個憂心聲音耳邊響起。


    “爹爹——”霽雲一下從床上坐起,抹了一下臉上,竟是一手淚。


    一旁謝彌遜不覺皺眉——實是這段時間,雲兒已經太多次哭叫著爹爹從睡夢中醒來。


    “阿遜?”霽雲迷糊看著對麵蹙了眉頭謝彌遜,忽然意識到什麽,忙趿拉著鞋子,下了床,推開窗戶往外瞧去,果然已是天光大亮,甚至傅公子已經背了個書箱朝院外而去。


    哪知剛走到院裏,迎麵正碰上謝蘅一行,幾個人中,雲錦洛仍是正眼都不肯瞧傅公子一眼,倒是方修林卻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傅公子好幾回,心裏忽然有些別扭——


    這小子,也太能裝了吧?


    幾人被一眾仆人簇擁著,大踏步往各自車馬而去,幾點汙泥和著雨水濺傅公子本就有些陳舊儒衫之上,不止謝蘅為首幾位貴公子,便是那些家丁也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看都不願看傅公子樣子。


    可麵對雲錦洛等人如此刻意冷落和輕視,傅公子俊秀臉上竟沒有絲毫波瀾,那過於沉穩氣度,反襯得那前呼後擁一行人有些猥瑣!


    霽雲心裏暗暗叫好,臉上也露出些許欣賞神情來——


    自古人皆宜屈從於富貴,而以謝蘅等人如此排場,這傅公子卻仍是不卑不亢,氣度磊落,實不是一般人所能及。難得是這般年輕便有如此心胸,古人說宰相肚裏能撐船,今日看這傅公子,好像也差不到那裏去。


    有同一個想法,還有把一切看眼裏青布馬車上老人。


    透過布簾,老人看暗暗點頭——假以時日,這姓傅小子必然不會久居人下!


    前麵車夫也回頭低聲稟道:


    “這少年人名叫傅青川,十三歲那年便參加府試被錄取為秀才,當時也曾轟動一時。不過這幾年裏,卻不知為何名聲漸漸不顯,甚而三年前秋闈也未參加,便有讀書人譏諷說是傅青川不過江郎才,才不敢參加秋闈大比。今兒瞧著,這人倒也頗有氣度。主子若是有興趣,咱們不妨這安東多停留幾日。”


    老人微微側了側身子,示意車夫繼續說。


    “至於那囂張跋扈年輕人,則分別是謝家謝蘅,安東郡守魏如海兒子魏明成,還有一個是因剛誕下小王子而頗得太子歡心側妃方雅心娘家兄弟方修林。至於昨晚給主子您治病那位公子,好像是八年前突然失蹤謝府表少爺謝彌遜。”


    提到謝蘅,車夫眼角閃過一絲冷意:謝家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過一個沒有任何功名公子哥,所到之處便如此前呼後擁、為所欲為!


    “謝彌遜?”老人睜開眼來,微微沉吟了下,“就是那個據傳仗勢欺人、無惡不作、私德敗壞謝彌遜?”


    甚至坊間還有惡毒傳言,說什麽謝彌遜其實乃是謝明揚和妹子謝悠然*所生……


    “主人明鑒。”車夫也不由苦笑,要不怎麽說謠言害人,明明自己瞧著,謝府上下,也就這個謝彌遜合自己胃口。至於其他人,哼哼,從謝蘅身上可見一斑!


    這才是真正胡作非為。想那謝明揚當真昏聵,明明這麽好外甥,竟坐視被人潑了這許多汙水!


    “跟謝彌遜身邊那小公子呢?”老人忽然轉到另一個話題,車夫明顯一愣,“是卑職疏忽了。不過那孩子看著還小——”


    這麽小孩子能做些什麽?怎麽主子忽然提起這個孩子?


    老人並未多加解釋,隻淡淡道:“也派人查一下吧。”


    確實是孩子,可自己總覺得這孩子身上有一種特別東西,讓自己不得不重視。昨晚被驚馬拋出車外時,這孩子表現也太過鎮定了些吧?特別是,這孩子長相,實像極了容文翰那小子!


    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人注意到了霽雲卻正和謝彌遜也上了修複一馬車,催動車駕往青川縣而去。


    卻不料連日尋訪下來,竟是沒有任何線索,明明以青公子之風姿,絕不可能是寂寂無聞之輩啊!


    可以萱草商號目前實力,這小小縣城想找出一個人來,這人便絕對無跡可遁!


    到後,霽雲也明白,看來此次青川之行,自己是注定失望而歸了!


    “雲兒馬兒已經到了呢,雲兒想不想現去瞧瞧?”明白霽雲心情不好,謝彌遜很是焦心,雖是想辦法去哄霽雲,卻不見霽雲露出個笑臉來。


    霽雲也不想阿遜太過擔心,便勉強擠出了個笑臉道:


    “阿遜說怎樣就怎樣吧。”


    手卻不自覺撫上兩個青瓷小甕:大哥,是雲兒不好,都已經兩年了,雲兒卻仍無法讓你入土為安。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再睜開眼來,恍然發現已經到了一個極其繁華所。


    這是,安東郡?


    正自出神,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叱喝:


    “喂,站住!對,說就是你,那個牽小白馬!”


    小白馬?霽雲一愣,忙掀開帷幔往外瞧:


    可不正是阿遜,正牽了一匹漂亮無比小白馬往自己車子而來,饒是霽雲早就能想到既是阿遜為自己精心準備,必然會是上品,卻也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匹萬金難買玉雪獅子驄!


    這馬乃是西岐國寶,不但跑起來如風馳電掣,兼性子溫順且忠心至極。


    以目前大楚和西岐緊張局勢,阿遜竟能為自己尋了這樣一匹馬來,足見用心良苦。


    卻又旋即失笑,凡是經阿遜置辦自己用東西,哪一樣不是精美上品?


    阿遜隔著車窗,終於瞧見霽雲臉上盈盈笑意,臉上也立時綻開一朵大大笑顏,惹得旁邊行人紛紛駐足,隻覺從沒見過這麽漂亮馬,也從未瞧見這麽好看男子。


    哪想到卻偏有人大煞風景:


    “妹子,這小白馬歸你,這個牽馬美人兒就算我了!”


    一個猥褻笑聲忽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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