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君主齊聚上京,實在是目前大楚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整個朝堂上都忙翻了天。


    容文翰作為百官之首,更是宵衣旰食、通宵達旦。


    好不容易安排好一應事務,才發現又是東方發白、天已拂曉。


    “丞相大人——”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內侍端了個托盤進來,卻發現大楚曆代以來最具內涵、最有風度、出身也最為富貴的丞相大人,這會兒卻毫不講究的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眼看皇上賞賜的羹湯就要涼了,內侍躊躇半晌,剛想再次喊人,簾櫳又是一響,卻是負責京畿各國國君駐蹕安全事務的昭王爺,正邁步進來,看到累極而眠的容文翰,腳步瞬時一頓。衝那內侍揮了揮手,那內侍忙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楚昭脫下自己身上的裘衣,剛想給容文翰蓋上,哪知甫一靠近,容文翰就睜開了眼睛。


    看到立在身前的楚昭,一時神情竟有些茫然。


    “相父——”私下裏,楚昭一直對容文翰以相父相稱。邊親手捧了羹湯送於容文翰手中,邊叮囑道,“朝中事務繁忙,可再是如何,相父也要小心自己身體才是。”


    “無妨。”容文翰接過羹湯,看楚昭也是打熬得紅通通的雙眼,搖頭道,“我還熬得住,倒是你,這段時間怕總是不得閑了。”


    自為相以來,因女兒的小心調理,自己的身子骨倒是比之前更為健旺,不然,這般勞心勞力,怕是早累趴下了。


    至於楚昭,因肩負的責任太過重大,怕是比自己還要辛苦。又殷殷叮囑了很多有關兩國衣食住行方麵需要注意的事項,慮事之周到、思維之縝密,明顯是經過深思熟慮:


    “比方說狼,祈梁人先祖長在深山,據說曾得狼族庇護,是以以狼為神靈,切記囑咐那些侍者萬不可打殺狼,亦不可辱罵狼,比方說‘狼心狗肺’這樣的用語都絕不可出口……”


    楚昭聽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倒不知道,祈梁還有這樣的規矩嗎?”


    ……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直到了中元門前。


    再往前走,就要出宮了,楚昭站住腳,神情感激,也就是相父會這般心疼自己,操心朝務之餘,還時刻記掛著自己。


    “功勞可不全是我的。”容文翰神情欣慰,有什麽比看到雲兒和自己視若子侄的昭兒同心協力互相扶持,若親兄妹一般情深更讓自己開心的呢?


    “比方說祈梁對於狼的崇拜,就是雲兒特特囑咐我告訴你的。你還別說,雲兒手下的那個商隊這會兒瞧著用處可不止經商,他們帶回來的各地風土人情掌故,確然有用著呢。對了,相關的內容,雲兒正著人編纂成冊,最晚明天就可以送到你手上。”


    “我說昨日回府,房間裏怎麽多了那麽多新奇小巧的玩意兒,定然是雲兒送來的吧?”萱兒高興地什麽似的,一一拿給自己看,好像還有很多補養身體的好東西,都是重金買不來的稀罕物。


    容文翰點頭,據自己所知,所得的好東西,女兒除給姐姐清韻和昭兒分別送去了一份外,還特特著人孝敬了安府老公爺——這樣想著,心裏忽然就有些酸酸的,自己可是瞧得清楚,姐姐的和昭兒的也就罷了,送給安家的那一份,女兒可是足足選了差不多一天功夫!


    “現在天色還早,昭兒不妨再去躺會兒,我也要趕回去——好不容易今兒有些空閑,正好帶雲兒去一趟棲山寺。”


    上京風俗,未婚男女訂婚後,可去棲山寺後山的月老泉還願,當可保白頭偕老、恩愛永遠。


    楚昭剛要說話,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傳來一片片“參見攝政王殿下”的問好聲。


    兩人回頭,卻是一個長身玉立、神情冷凝、俊美逼人的高傲男子。


    那男子也看到了楚昭和容文翰,腳步緩了下,衝楚昭一拱手:


    “昭王爺。”


    楚昭很是訝異,下意識的看了下天邊隱約可見的幾顆星子:


    “怎麽攝政王起的這般早?可是住的不舒服?”


    穆羽搖頭,眼睛卻落在一旁的容文翰身上:


    “本王不過是習慣早起。對了,不知這位大人是——”


    容文翰已經笑著上前見禮:


    “容文翰見過攝政王殿下,早聽說王爺儀表不凡、風度翩翩,更兼勤於政務,文成武功,令人敬仰,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哪知剛行了一半禮,卻已被穆羽攙住,神情也是少見的平和:


    “容大人太客氣了,是孤久仰容大人的才名才是。”


    語氣極為禮貌,和以往的高傲冷淡竟是大相徑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昭甚至覺得穆羽俊美的雙頰上染上一層赧色。


    “兩位王爺且安坐,文翰還有事在身,先告退了。”容文翰卻是懸心帶著霽雲去棲山寺還願一事,便不欲久留,和兩人打了個招呼,就徑自出宮而去。


    “攝政王殿下,殿下——”明明容文翰已經走出去很遠,穆羽卻還呆呆的站著,眼睛一直追隨著容文翰的方向,旁邊的楚昭不覺微微蹙了下眉頭。


    穆羽卻已經轉過身來,神情早恢複了淡然無波,剛要開口說話,又是一陣喧鬧聲傳來,卻是一個身量不算太高的明黃色身影,正帶了一群內侍興高采烈的玩著蹴鞠。


    不得不說那著明黃色衣飾的人是個蹴鞠高手,閃轉騰挪間,蹴鞠在縫隙中不停的穿梭,看得人眼花繚亂。


    忽聽得“哎喲”一聲,卻是那蹴鞠一下飛出,正砸在一個遠遠觀望的孩子身上。


    穆羽臉色一變,忙飛身上前,卻不想他快,有人比他更快,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把孩子抱到懷裏:


    “樾兒,可有傷到哪裏?”


    穆羽也隨之趕到,看著另一個同樣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神情焦灼的模樣,不由很是歉然:


    “原來是祈梁皇帝陛下,不知這孩子可有傷到哪裏?”


    那個瘦弱的明黃色身影也跑了過來,明顯沒想到自己不過玩個蹴鞠會驚動這麽多人,特別是看到穆羽也在場,小臉頓時有些發白,身形不住的往後縮,畏畏縮縮道:


    “皇叔,朕,真不是故意的,朕正玩得高興,他就突然跑了出來——”


    “皇上,外麵天冷,皇上還是和內侍回去加件衣服吧,這裏交給臣處理就好——”穆羽略略抬高了聲音,穆璠嚇得忙閉了嘴,乖乖地跟著內侍往回走,眼睛卻還頗為留戀的瞧著躺在鄭煌腳邊的那隻蹴鞠。


    太醫很快趕來,緊著給孩子檢查了一番,好在那孩子瞧著除了受了些驚嚇,並無其他症狀。


    期間,鄭煌一直神情緊張的抱著孩子,直到太醫再三保證孩子無事,鄭煌才算鬆了一口氣,對楚昭和穆羽道:


    “勞兩位王爺擔憂了,實在是朕的弟弟就遺下這一棵獨苗,卻是自幼體弱,便比旁人更嬌貴些。”


    這便是那個傳說中祈梁皇帝最寵愛的皇侄鄭樾嗎?


    穆羽愣了一下,不覺多看了兩眼,當初,祈梁國和大楚兵戎相見,可不就是因為這孩子的爹也就是鄭煌的兄弟鄭爽在西岐被刺!


    隻是這孩子身量卻是過於矮小了些,兼且臉色蒼白,瞧著不像是七歲,倒更像是四五歲的孩童。


    楚昭倒是昨日已見過的,神情也還平靜,卻不得不在心裏重新估量這鄭樾的價值,看來,還需要加派更多的人手去保護鄭樾才是。


    三人又略略客套了幾句,便即散去。


    穆羽回了自己的寢殿,默然坐了片刻,很快站起身來,脫□上的攝政王朝服,換了身常服,想了想又回身拿了個麵具揣在懷裏,剛走出殿門,迎麵正好碰上姬二。


    看穆羽這般妝扮,明顯是要出去的樣子,姬二不由一愣:“殿下,你這是要去哪裏?”


    言辭間頗為不讚同。這裏可是上京,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或明或暗的盯著羽兒,稍有差池,說不定就有性命之憂。


    “無妨。”穆羽卻是渾不在意的樣子,“舅舅忘了,孤曾在這上京生活了五年之久。還是舅舅以為,您親手訓出來的那些影衛都是吃素的?”


    姬二滯了一下,知道這個外甥性子自來執拗的很,一旦決定要做什麽事,根本就不是他人改變得了的。無奈何,隻得歎了口氣:


    “那殿下總要告訴我,你要去哪裏吧?”


    “棲山寺。”穆羽倒也沒準備瞞他。


    “棲山寺?”姬二不滿的嘟噥,“一群光頭和尚呆的地方,有什麽好看的?”


    要是鶯鶯燕燕的勾欄院,說不定自己還願意跟著去飽飽眼福和,口福。


    不過,隻要穆羽不是提出去容府,那就隨他的便吧。


    送走穆羽,想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喊來今早上輪值的影衛,詢問穆羽今兒都做了什麽,又說了些什麽,有沒有碰到什麽人……


    “殿下起來先去方便,方便回來後便漱口、洗臉,接著在院裏打了套拳,然後……”那影衛看來是個極為認真的,說了好大一通,才說到穆羽走出院子,“……正好碰見楚國昭王爺和丞相容文翰……”


    姬二早已聽得昏昏欲睡,卻在聽到“容文翰”這個名字時,驚得一下跳了起來:


    “你說殿下碰見了誰?”


    那影衛愣了一下,忙又重複了一遍:“楚國丞相容文翰呀!”


    “他們說了什麽?”姬二一副急得跳腳的模樣。


    那影衛很是莫名其妙的樣子:


    “他們沒說什麽,容文翰就說有事告辭離開了。”


    聽影衛這樣說,姬二終於長舒了口氣,沒說什麽話就好,虧自己還以為……


    慢騰騰坐回椅子上: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對了,另外,去問問,棲山寺可有什麽名勝景觀——”


    終是不放心羽兒,不然,自己還是跟了去算了。


    “二爺也要去棲山寺嗎?”那侍衛愣了下。


    “什麽叫也要去?”姬二瞪了瞪眼,“隻許你們家殿下去,就不許我也湊湊熱鬧嗎?”


    “那倒不是。”影衛忙解釋,“屬下聽見那位容丞相也說要去棲山寺呢!”


    “什麽?”姬二騰的一下就蹦了下來,臉色變得難看之極,“這個臭小子,我就說……”


    不用說,羽兒之所以要去棲山寺,肯定是衝著容文翰,不對,是衝著阿開那個臭小子去的。


    還以為羽兒來了上京這許久,都沒有問起容府或者阿開的事,應該是已經能把當年的事給拋開了,卻哪裏料到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兒!


    可真是要了老命了,羽兒雖是沒問,自己不放心之下,卻是跑去打聽了個清清楚楚,容府根本沒有一個叫阿開的兒子,隻有一個剛立為世女的叫容霽雲的女兒。


    自己早就猜想阿開,應該就是容霽雲,現在瞧著,明顯是讓自己料中了!


    可羽兒卻不知道啊!以羽兒那般極端的性子,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姬二再也坐不住,火燒屁股一般牽了匹馬就往宮外而去。


    同一時間,穆璠的住處,一個鬼魅一般的黑色身影疏忽而至,伏在穆璠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棲山寺?”穆璠神情陰狠,哪還有方才半點頑劣不堪的模樣,“我知道了,繼續盯著。另外,派人給祈梁皇上送幾隻蹴鞠去,就說,是朕送給小王子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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