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日還是告病為好。”工部尚書劉文亮言辭懇切。


    楚昭眯了下眼睛,卻是不置可否的樣子:


    “朝廷發生了什麽大事嗎,竟然嚴重到要本王告病的地步?”


    “王爺尚且不知?”劉文亮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模樣——這段時間自己也發現了,平素卻是小瞧了這位年齡不大的昭王爺,看他不顯山不露水的籠絡了一大批人才到身邊就知道,比太子強的可不止是一點兒半點!


    也因此,楚昭在劉文亮的心目中分量越來越重,甚至很多時候,心裏都不由暗自盤算,說不定他們劉家真會出一個皇後也不一定……


    當然這些話他是絕不敢說給旁人聽得,卻是愈發看重楚昭心裏自己的位置,說白了,劉文亮一門兒心思的想做楚昭從龍重臣第一人。也因此,便愈發對容文翰看不上眼。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個機會,自然趕緊跑了來——


    “……那麽個爛攤子,王爺還是先靜觀其變。現如今,王爺名聲正盛,民間百姓提起王爺無不豎起大拇指讚一聲‘賢王’,犯不著因為些許小事受牽累。”


    容文翰早年是對楚昭有恩,可此一時彼一時也,以楚昭的聰明,不會看不出目前局勢自然是少樹敵為妙,容家再厲害,可若是為了容家一下得罪安謝兩大世家,說不好,連西岐都會開罪,未免得不償失。


    劉文亮盤算得當,才一大早就跑到西華門外候著楚昭——一門兒心思想著,既在楚昭麵前賣了好,又離間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又何樂而不為?


    哪料楚昭愣了一下,旋即道:“這裏麵定然有誤會。容相乃是大楚之股肱,本王焉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往他身上潑髒水?”


    話語裏隱隱透露出對劉文亮的指責。


    劉文亮老臉就紅了一下,卻仍不甘心:


    “王爺也不是就要袖手旁觀,不過靜待事情發展,然後再尋機拆解……”


    楚昭卻不想和他廢話,轉身大踏步往皇宮而去:


    “本王先行一步,劉大人也趕緊來吧。”


    竟是撂下劉文亮徑自離去,後麵的侍衛趕緊跟了上去。


    劉文亮呆站了半晌,神情晦暗不明,良久終於重重的哼了聲,也跟著往宮中而來。待來至朝堂之上,遠遠的就看見楚昭正毫不避諱的站在容文翰近旁,小聲說著什麽,臉色愈發不好看。


    有親近容家的,心卻稍稍放下來了些——隻要昭王爺肯為容家出頭,事情應該就壞不到哪裏去!


    “皇上駕到——”


    隨著靜鞭聲落,內侍的唱號聲遠遠傳來,眾位大臣也停止了竊竊私語,紛紛回到自己位子上恭敬的站好。


    隻是奇怪的是,還是不見安雲烈的影子。


    謝明揚看了一眼安鈞之,收到一個肯定的眼神,提著的心才放下了些,轉而尋思,難不成是給氣著了?也是,畢竟年齡大了,這件事了了,正好給自己女婿騰位。


    楚琮坐在龍椅上,神情倒還平靜,掃了一眼各懷心思的群臣:


    “諸位愛卿,可有事要奏?”


    “皇上,老臣有事要奏。”太師淩奐出列道。


    謝明揚點頭,知道這是要說容家的事了,此次三國會晤,太師淩奐因曾數次出使西岐,和西岐的聯絡溝通便多賴於他,西岐侍衛被殺,西岐方麵自然會先通告他知道。


    太師淩奐已經接著道:“昨日九門提督蘇震方來報,說是光天化日之下發生惡徒當街殺人之事,西岐國侍衛不幸喪生。西岐本是我大楚之友鄰,又是來大楚做客,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遺憾,還請皇上聖裁。”


    淩奐話音一落,便有很多大臣出聲附和:“竟有這等駭人聽聞之事?”


    “我大楚自來以禮儀聞名天下,這上京更是京師重地、天子腳下,難不成竟是有匪人流竄至京城?”


    “此事若是傳揚天下,咱們大楚顏麵何在?”


    “這等有辱國體之事發生,應對負責京城安全的官員問責!”


    最後幾句,已經隱隱把矛頭指向負責京畿安全的楚昭身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真是坐實了容霽雲的罪行,一個保護不力的名頭是少不了楚昭的,即便皇上不會做出什麽懲罰,心裏也必然會對楚昭有些看法,隻要有了看法,其他人便可以拿這一點大做文章,所謂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便是這個道理。


    容文翰卻是冷笑一聲:


    “微臣這裏也有一樁命案,要恭請皇上聖裁。”


    看楚琮點頭,邊把奏折轉交給旁邊侍立的太監邊道:


    “昨日在微臣家商鋪中,有人前往鬧事,竟是無緣無故打死我府中管事一名,可憐那管事上有老下有小,卻被人當場折斷脖頸而亡!雙方因此發生衝突之下,對方也有傷亡,不過古語有雲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死去之人竟然恰好就是打殺我府中管事之人。對了,微臣聽淩太師言語所說,和臣所言倒似是一樁事由,臣想問一聲淩太師——”


    說著轉向淩奐:


    “淩太師,那九門提督蘇震方向你回稟的隻有那西岐侍衛之死一樁事嗎?若真是如此,我倒想知道,西岐侍衛的命是命,我大楚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此種行徑和賣國投敵的漢奸行徑有何二致?或者蘇震方倒是稟報周全,卻是太師有別的想法?”


    淩奐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


    “容相何必如此激動?你府中管事之死,自然有京兆尹負責,西岐侍衛慘死,卻是事關兩國顏麵,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得就會有天大的後果。對了,我這裏還有祈梁國君送達的國書,言說當日祈梁國小王子差點兒失蹤之事,好似也和貴府有關吧?先是祈梁小王子,現在又是西岐國君,怎麽你容府都要摻和其中?憑一人之力攪亂三國和平大局,容相,老夫倒想問一句,到底容相有什麽想法?老夫倒有句良言要送給容相,你還是乖乖的把那殺人凶犯交出來才好,不要因為一己之私而誤了國家大事。”


    “是嗎?”容文翰冷哼一聲,“倒要讓太師失望了,那凶犯,我怕是交不出來。”


    淩奐眯了下眼睛:


    “到了現在,你還想包庇他?老夫愈發想不明白,那凶犯同你府中到底是何關係,竟要我們容相這般維護於他。”


    容文翰淡然一笑:“我們之間確實關係匪淺,隻是我之所以沒辦法交出你所謂的凶犯,卻是以為,那人不但不是凶手,反而稱得上是守護我大楚子民安全的大英雄!試問,若是所有人都如太師這種想法,若是別國人出手,我等隻做好枉死的準備便罷,我大楚才是真的顏麵無存!更不要說當時情形,對方根本一直都沒有亮明自己的身份!”


    竟然這般維護那凶犯不說,還自己坦承“關係匪淺”!再聯想坊間傳言,便是原本不信的人也不禁有些狐疑,難道容家小姐真的同那人有什麽私情不成?


    “好了。”謝明揚皺了眉,裝模作樣道,“老夫知道容相護女心切,隻是,容相好歹也要體會一下老夫那親家、安老公爺的心情!安小公子雖是並無功名在身,卻仍是安府嫡孫……”


    說著故意頓住,卻更惹得人無限遐思。


    容文翰卻是大怒:


    “謝公這是何意?依你所言,本相倒定要奏請皇上請了安老公爺和安公子上殿,以正視聽!”


    淩奐一瞪眼睛:“容相的意思是一定不願交出凶犯了?”


    這容文翰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真以為他家女兒就是天仙下凡不成,好像安家公子還就非她不可了!自己可不信這世上有那個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要跟別的男人同生共死!


    容文翰卻是冷笑一聲:“等安公子來了,一切自有分曉,是否凶犯一說,還為時尚早!且等雙方當事人到了,相信皇上自有公斷。”


    果然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隻是事情鬧得越大,卻是越趁了自己的心思!自己正想壞了容家的名頭,這樣倒省的自己再費心思。


    淩奐陰陰的一笑,轉向楚琮道:


    “既如此,老臣這就請旨去請西岐皇上一行,還請皇上下詔傳安家公子和容家小姐及當日所有在場之人前來。”


    “準了。”楚琮點頭,旋即便有內侍打馬出宮分別去了安府和容府。


    “皇上宣安彌遜及昨日在場侍衛進宮?”謝玉正自喝茶,聽了回稟,施施然放下茶碗,“是嗎?有這等事?祖父和夫君皆不在府中,祖母又有恙在身,他小孩家家的,也沒進過宮,難免會不知輕重,我這做嬸嬸的,怎麽著也要去提點一下才好。”


    心裏卻是快意無比,昨日夜間,安鈞之已經把白日發生的事全都說給了謝玉聽,夫妻兩個都是痛快的不得了。現在聽說皇宮來人,謝玉自然知道是為了何事。


    “是。”秋棠最是知曉謝玉的心思,知道這位大小姐在那安彌遜身上吃了太多苦頭,這說要去提點是假,痛打落水狗以解胸中怨氣才是真。


    當下侍奉著謝玉一路往阿遜住處而來。行至阿遜房前,卻是讓秋棠在房間外等著,自己敲了敲門,便徑自而入。


    “出去。”阿遜頭也不回,語氣卻是不屑至極。


    “喲,怎麽,這心裏不舒服了?”謝玉卻是笑的大為開心,“安彌遜,你也有今日!我還以為你和容霽雲如何情深,卻原來,人家還另有同生共死之人。你便是自甘下賤容府入贅又如何,卻也不過如此!都說天道不爽,原來世間果然有報應一事,當年你那般對我,今日容小姐便這樣對你,所謂報應不爽,便是這個意思吧?”


    “對了,趕明兒容霽雲大婚時,我可要備份厚禮去,祝她和情郎恩愛永遠永結同心,畢竟沒有容霽雲和她那情郎,又如何能看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安小少爺這般被人唾棄……”


    阿遜放下手,聲音厭煩無比:


    “謝玉,從你身上,我終於明白,原來從小到大一直討厭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滋味兒!怎麽你變得比小時候還更要麵目可憎?”


    “小時候?”謝玉愣了一下,隱隱覺得不對,這種不安的感覺甚至讓謝玉忽略了阿遜話語中對自己的厭惡,“什麽從小到大討厭一個人,什麽小時候?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自己從小玉雪可愛,說是人見人愛一點也不為過,啊呀對了,倒是有一個人和自己相見相克從來都是兩相厭的,那就是謝彌遜那個賤人!


    “你,到底是誰?”


    阿遜轉過身來,抬手緩緩把臉上的麵具給揭了下來,冷冷道:


    “謝玉,你說,我是誰呢?”


    “不——”謝玉臉色頓時慘白,這不可能,謝彌遜那個賤人不是早就死了嗎?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吧,還是,一個恐怖至極的惡夢!不然,自己怎麽會那麽蠢,竟會一心戀上自己最瞧不起的那個賤坯,甚至自己還多次示愛,然後多次被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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