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們聽說了嗎?安家的那什麽流落在外的嫡孫安彌遜,是個小賊假冒的!”


    “開玩笑吧?老哥,這話可不敢亂說!那安家小公子是什麽人啊,人家可是安家世子,又即將娶容家世女,哎呀呀,那可真是天之驕子!”


    “我呸!還天之驕子呢!你說的都是老黃曆了!現在呀,我給你打個比方吧,從前他是天上的太陽,現在就是地上的爛泥!聽說安老公爺給皇上上了奏折,說是這安彌遜就是個壞的流水的地痞無賴,跑到他們家冒認官親不說,還妄想下毒毒死探花郎。哎喲嘿,把咱們皇上都給氣病了。”


    “皇上氣病了?這又怎麽說?”


    “皇上不是前兒個才當著滿朝文武誇過他嗎,剛還當成寶呢,誰知道一轉眼鳳凰變烏鴉!你說咱皇上能不氣嗎?這不,聽說現在咱們太子殿下管著事呢。”


    “那容家不是更慘?當初十裏長街一片紅妝,他們家小姐可是板上釘釘和安家結了親的!而且聽說啊,兩人可是情比金堅,容小姐為了替安公子擋劍,差點兒小命都交代了,出了這檔子事,可怎麽好喲!”


    “容家?別開玩笑了好吧?那容小姐聽說了這檔子事,立馬一哭二鬧三上吊,自己帶著人就跑到安家把親給退了,聽說把那安彌遜好一頓糟蹋喲!要不是被人攔住,當場就能拿劍剁了那安彌遜!”


    “不會吧?前幾天還同生共死,這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勞燕分飛不說,還想把人小命都給要了,這容小姐不止是無情,心腸也太歹毒了點吧?容相爺就不管管?”


    “管什麽管呀?你沒聽說過嗎,容相爺平時什麽都好,就是太寵這個女兒了,那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都說多情女子負心漢,我看這回呀,是癡心男人碰見負心女了!你想啊,聽說兩人早就認識,照我說,說不好,弄這一出冒認官親的戲,就是容小姐背後算計,現在看事情暴露了,就趕緊跳到幹地裏,把那安彌遜一人給扔溝裏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枉我還一直認為容小姐是巾幗不讓須眉呢,誰成想,是個這麽陰險的……”


    “那是,都說十個商人九個奸,不陰險怎麽發財呀?還捐贈鄉裏,照我看呀,就是些拿出些黑心財買心安吧!”


    “小姐——”跟在轎子旁邊的容五直氣的臉色鐵青,事情越傳越玄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有其他人故意散布一些有損小姐名聲的謠言。


    “不能就這樣算了。老爺不在,屬下就是拚了性命也不能讓別人這樣抹黑小姐、欺負了咱們容府!”


    跟了小姐這麽久,沒人比他們這些屬下更明白,小姐是個多麽善良的人!


    “容五,這段時間絕不許惹是生非!”霽雲聲音低沉,卻是嚴厲至極。


    容五能想到,霽雲更是早就明白,這肯定是一場特意針對容府布的局。


    逼走了阿遜,安老公爺又久不露麵,赫赫安府自然就落入了太子的掌握之中——至於安鈞之,想也知道,也就是個傀儡罷了。


    皇上生死不明,三大世家楚晗等於已經掌控了兩家,目前唯一無法納入自己勢力範圍的,也就是容家罷了。


    如今爹爹和老公爺仍在宮中,雖然太子對外宣稱,這些重臣正日夜守候在皇上身邊,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裏麵情形到底如何,甚至皇上的生死……


    此等危急時刻,決不能輕舉妄動,以免授人以柄,使他們拿到可以威脅爹爹的籌碼。


    “可這些人這樣講,要是傳到安少爺耳朵裏——”所謂三人成虎,要是安少爺真信了傳言……


    “無妨。”霽雲聲音篤定,臉上更沒有絲毫憂慮之色,別人怎麽樣自己不知道,惟有阿遜,無論自己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他都絕不會拋下自己。


    望望外麵分外高遠的天空,這個時候,阿遜,應該已經在百裏之外了吧


    “迂——”兩匹快馬如飛而至,齊齊勒住馬頭。


    “安大哥,這是師傅特意給你收拾的包裹。”


    高楚解下背上的包袱遞給安彌遜。


    兩人自出城以來一路狂奔,並未遇到任何攔截,一個上午的時間,已是來至距京城二百裏外的華城,而這處三岔路口,正是楚昭回京必經之處。


    安彌遜早年便四處奔波,這般風餐露宿也是常事,臉上雖有微微的倦色,瞧著倒還神清氣爽,反觀高楚,卻是因為從未出過遠門,又自來錦衣玉食,早已是疲憊不堪。


    “喝些水。”安彌遜先四處轉了一圈兒,回來時水囊裏早裝滿了水,打開包裹,果然有些幹糧,還有倉猝之間放進去的一包點心。


    正中間則是一個有些古舊的紅色匣子,打開來,赫然是可調動半數兵力的丹書鐵券。阿遜卻是眼睛都沒眨的撥拉到一邊,一枚小小的印章一下蹦了出來,上麵是“霽雲”兩字,隻是那“霽”字卻是少了一點兒。


    ——正是霽雲從小到大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枚私人印鑒。曾經未曾和爹爹團圓時,雲兒總愛一個人握著這枚小印出神,從未須臾離身。陪在霽雲身邊那麽久,阿遜最明白這枚小印在雲兒心中的意義有多重……


    阿遜握緊那枚小印,神情無比霽和,卻是久久的凝望著上京的方向——雲兒,等著我。


    ……


    所有人都以為安彌遜不過是一顆流星罷了,卻沒想到自此後,伴隨著安彌遜的戰無不勝,這個名字成了無數人為之傾倒仰慕的最耀眼的一個傳奇。


    已經三天了,容文翰也好,安雲烈也罷,仍是沒有一點兒消息。三國會晤也被迫中斷,聽說西岐也好,祈梁也罷,都已經先後向太子遞交國書,準備在最短時間內離京回國。


    霽雲派出去探聽消息的人全都是無果而還,容府外,卻是不止一次發現有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人出現。


    因得了霽雲的命令,眾人便隻做不知。


    “小姐,不然,我們夜探皇宮——”容大繃不住道。


    “是啊,”容二也道,“咱們這麽多弟兄,屬下就不信找不到老爺。”


    這些暗衛,由容文翰一手帶出來的,全是忠心耿耿、悍不畏死之輩。


    “爹爹要救,可也不能白白送死!”霽雲道。


    皇宮那麽大,漫無目的尋找的話,可能會一無所獲不說,更有甚者,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這樣危急的時刻,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所以這之前,一定要先探明宮內情形,找到爹爹具體所在,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然後再作打算。


    “吩咐下去,後日是我娘親祭日,咱們明兒個就動身,去棲霞寺上香。”


    又回頭對丫鬟道:“去瞧瞧表小姐歇下了嗎?就說我有事找她。”


    “雲兒有事,尋人來說一聲就行,怎麽還自己跑來了?”王溪娘依舊賢淑典雅,隻是就身上的衣服看來,明顯又消瘦了些。


    霽雲接過丫鬟奉上的一杯清茶,小口小口的啜飲著,卻始終不說一句話。


    王溪娘卻也不急,依舊低眉垂眼的一旁陪著。


    “表姑姑,”良久,霽雲終於開口,直視著王溪娘的眼睛,“或者,我該喚你一聲,王大人?”


    王溪娘神情明顯一震,不敢置信的望著霽雲。霽雲也毫不回避的對上她的眼睛。


    王溪娘神情漸漸僵硬,半晌長長歎息一聲: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霽雲心裏一鬆:“不算早,可也,不算晚。”


    從那日自己去安府差點兒遇刺,就已經有所懷疑,後來又發生王芸娘的事,越發覺得這個表姑姑怕是不若外表一樣於人無害,而最終確定,卻是因為祖母那個看似有些糊塗的老太太。


    “原來,如此嗎。”王溪娘苦笑,怪不得便是萱草商號那樣的大事,自己都沒探聽出來,原來早已被人識破了嗎?


    內心裏隨即一痛:


    “表兄,啊,不,容相——”


    卻又旋即頹然:


    “算了,你既然已經知道,要殺要剮就隨你的便吧。”


    表哥最憎惡背信棄主之人,心裏定是厭極了自己……


    “我不會殺你,”霽雲卻起身,深深一福,“表姑姑,雲兒來,是想請你,幫我。”


    “雲兒知道,表姑姑心裏也定然不想爹爹出事,還有皇上……若然表姑姑願意,容家永遠是表姑姑的家。”


    “你真的,還願意讓我,留在容府?”王溪娘眼中含淚,這麽多年,自己最渴望的不過是有一個家,卻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這一生,注定是個悲劇。


    “爹爹待我如何,表姑姑平日裏不是已經瞧在眼裏?”霽雲神情驕傲,“更何況,我是容家世女。”


    王溪娘再無疑慮,轉身從床下摸出一麵腰牌,又提筆寫了幾個名字遞給霽雲:


    “我前兒也曾經出去過,才發現原先皇宮的守衛全是重新換了的,根本就進不去,還有這腰牌,現在怕是沒有用了,也就隻能充作信物罷了。你隻要想法子進了宮,他們一定可以幫到你。”


    又細細囑咐了很多宮中須避忌之事。


    霽雲接過揣在懷裏,再次衝王溪娘深深一揖:


    “雲兒離開後,祖母和容府,還要一並拜托給姑姑——”


    能在皇宮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活下來還取得皇帝信任,這位表姑姑絕不是尋常人,再有處置王芸娘問題上的心狠……


    這樣的王溪娘,即便自己不在府裏,應該也有能力保得了祖母吧?


    “你放心。你祖母,那也是我親姑姑。”王溪娘神情鄭重,看霽雲要走,又加了一句,“雲兒自己也要,小心。”


    那皇宮大內不亞於龍潭虎穴,霽雲再是聰敏,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的深閨小姐罷了。


    “去寺廟上香了?”謝明揚一愣。


    “小的打聽過,後日確是容霽雲母親的祭日,每年這個時候,她確然都會去棲霞寺一趟。”


    “盯緊她,倒瞧瞧,她要耍什麽花樣。”謝明揚吩咐道。


    那人忙告退,來至棲霞寺,便有人匆匆迎了上來,指了指禪房前跪在蒲團上的一個纖細身影低聲道:


    “容霽雲一直在那兒跪著呢。”


    大楚皇宮。


    “送到安華殿去,要是摔著了還是碰著了,可仔細你的皮——”一個大太監把一些物事交到一個低眉垂眼的小太監手裏。


    小太監忙應了一聲“諾”,然後雙手接過,低著頭便往安華殿方向而去。


    走了幾步,轉過一個彎,前麵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卻是西岐小皇帝穆璠又帶了幾個小太監在踢蹴鞠玩。聲音太大了,使得來往的太監宮娥都不由放緩了腳步。


    那小太監倒是老實的緊,仍是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東張西望,一徑朝著安華殿方向而去。


    卻不防一個黃綠相間的東西忽然就飛了過來,小太監一個躲避不及,正好被砸住頭,嚇得慌忙跪倒。


    “真是廢物!”能聽見穆璠惱火的聲音,“連個蹴鞠都踢不好!”又衝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把蹴鞠給朕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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