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公,你可想清楚了?”楚晗居高臨下,看著麵壁而立,始終不願回頭看自己一眼的容文翰。


    “本宮才是太子,至於楚昭,大楚上下誰人不知,他不過是個王爺罷了!隻要你願意交出父皇遺詔,待本宮登基,就封你為一字並肩王,世襲罔替!”


    話雖如此說,心裏卻是暗暗咬牙,千防萬防,沒想到那老東西還留了一手,竟是早寫好了遺詔!自己翻遍了寢宮也沒找到絲毫影子!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遺詔定然在容文翰或者安雲烈手裏!


    “一字並肩王?”容文翰無力的笑了一聲,“太子殿下,你當本相,是小孩子嗎!”


    一句話說完便合起眼來,再不肯說一句話。


    若然交出遺詔,不止自己絕對會被楚晗找由頭處死,便是雲兒,也必然橫遭毒手。


    連自己親爹都敢謀害,試問還有誰是楚晗下不了手的?


    反而是不交出遺詔,楚晗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最不濟,也就是想個由頭讓自己死在深宮之中,短時間之內應不敢再加害雲兒——


    畢竟自己死後,容家還是天下文人敬重之所,便是為了籠絡民心,楚晗也得捏著鼻子照顧雲兒!


    接下來無論楚晗說些什麽,容文翰始終神情平靜、閉目不語。


    “好,好你個容文翰!”楚晗氣極,忽然拾起桌上的一個茶碗朝著容文翰就砸了過去,鮮血頓時順著容文翰額角淌下,“既然你要自尋死路,那本宮就成全你!”


    “那容文翰竟是如此冥頑不靈?”淩奐也是大吃一驚,倒沒想到,容文翰有這麽硬的筋骨,竟是無論極刑還是毒藥,都無法讓他屈服。


    “太師,父皇的死,怕是很難再瞞下去了——”楚晗神情惶急。沒有人知道,早在兩日前,大楚皇上楚琮就已經駕鶴西歸。


    更在臨終前指著楚晗痛罵,甚至直接說,自己早有遺詔,即便楚晗登基也是謀朝篡位!


    楚晗頓時慌了手腳,立即對容文翰和安雲烈嚴加訊問,卻是始終無果。


    “太子放心。”淩奐神情森然,“安容二人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皇宮,隻要他們永遠閉了嘴,又有誰人會知道?”


    “太師意思是說,把他們——”楚晗也明白了淩奐的意思,“他們兩人本已身中劇毒,說不好,便是今日也挺不過去!”


    “不能讓他們的屍體被人瞧見。”淩奐想了片刻道,“明天放一把火……到得後日,再把皇上死訊公布天下,到時隻說,安容二公太過哀傷以致精神恍惚,不幸宮內走水時,命喪宮中……”


    “安家倒是無事,就是那容家世女——”


    安鈞之做安家世子,自會任自己擺布,那容霽雲卻不是個好相與的!楚晗皺眉道,“不然,把那容霽雲也——”


    “太子不可!”卻被淩奐否決,“兩大世家的家主同時殞命宮中本就會惹得世人猜忌,太子到時須得對那容霽雲更加禮遇恩寵,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雖是容霽雲的存在始終是心頭的一根刺,楚晗卻也明白淩奐說的有道理。


    罷了便先讓那容霽雲再多活幾日!


    兩人計議已定,又聽謝明揚回稟說容霽雲去棲霞寺祭拜亡母仍是留在山上未歸,也就愈發放下心來。


    “派宮中精銳看守寶和宮,後天之前,便是隻蠅子也不許飛出去。”


    “爹爹在寶和宮?”聽了穆羽的話,霽雲頓時大喜,一把抓住穆羽的手,“你有沒有見到我爹爹?我爹爹他,還好嗎?”


    這些日子以來,霽雲最擔心的就是容文翰的安危,依照上一世的曆史軌跡,上一世爹爹是煎熬了十年後,楚昭登基時離世,這一世唯恐悲劇重演,霽雲最重視的就是爹爹的身體的調理,而容文翰身體之康健也絕非上一世可比,可即便如此,卻還是忍不住會胡思亂想……


    穆羽隻覺被霽雲握住的手心灼熱無比,心頭頓時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暖意,定了定神才道:


    “楚晗忽然派出重兵看守那裏,我怕打草驚蛇,隻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另外——”


    遲疑了下還是決定告訴霽雲:


    “大楚皇上,已經駕崩了。”


    “什麽?”霽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


    明明上一世,皇帝駕崩和爹爹離世、自己慘死是在同一年,應該還有十年之久!


    怎麽可能這個時候便會離世?


    霽雲一直以為自己最大的依仗便是因為重生而多出來的對這個世界的預知,即便會有些小的意外,卻終是認為,那些大事終會按著既定軌跡運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努力幫爹爹和容家規避可能會出現的災禍,卻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世界會和自己記憶中全不一樣!


    上一世皇上駕崩後容家發生的一係列慘劇在眼前閃過——


    容家被清剿,爹爹和自己流落街頭,惡狗撕咬,父女飽受折磨後離世……


    “怎麽可能是這個時候?明明十年後皇上才會駕崩,對,還有十年時間,還有十年時間——”霽雲嘴裏喃喃著,更緊的攥住穆羽的手,聲音尖銳而刺耳,“讓我去,讓我去看看……皇上不會駕崩的,不會的……不不,我要去找爹爹,我要見我爹——”


    那樣被惡狗追咬無容身之處的煎熬,那樣被萬人唾罵受盡□的唾棄,又仿佛抱著爹爹逐漸冰冷的身體,那種生離死別的劇痛使得霽雲神情越來越瘋狂,甚至身體也不受控製的抖個不停。


    “阿開——”認識這麽久,霽雲何曾露出過這麽脆弱的一麵?穆羽終於回過神來,抬手把霽雲摟在懷裏,邊僵硬的拍著霽雲的背邊道,“你怎麽了,別怕,別怕,我帶你去見容公,我們馬上就去見容公,容公不會有事的,你信我,容公一定不會有事的——”


    心裏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什麽十年後才會駕崩?阿開怎麽會這麽篤定楚琮應該十年後才會死去?忽然憶起自兩人相識以來,霽雲的種種舉動,包括狀似無意的道出方修明在槐樹裏養了外室,小小年紀卻能寫出和容文翰一般無二的字體……


    細想的話,竟無一處不透著一股怪異。


    寶和宮一片死寂。


    容文翰所在的內殿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已經做好處死自己的準備了吧?


    這偌大的寶和宮裏,怕是除了自己,和不知道被關在什麽地方的安公,就再沒有第二個活著的人了!


    這幾日飽受折磨,容文翰身體早已經壞到極致,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怕是能撐到明日已是極限了!楚晗來時不過強撐著,不願墮了自己的尊嚴,到了這會兒,早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不過也好,這冰涼的地板,反而能讓神智有片刻的清醒。


    也曾無數次的揣測過,若是麵臨死亡,自己會想些什麽?


    國家興衰?家族榮華?或者,會想起年少時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如水一般溫柔的女子?


    都不是,這般時候,充盈在容文翰大腦的卻是那個小小軟糯的身體撲到自己懷裏時,那脆生生的一聲“爹”。


    憶起和女兒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那麽多的溫暖和幸福,甚至衝淡了身體上的痛苦,容文翰嘴角依稀露出一絲笑容——此生得女若此,自己死而無憾。


    下一刻,就被人緊緊抱住:


    “爹——”


    容文翰抬起的手一下僵在了空中,明明全身的傷口因了這個擁抱劇痛無比,容文翰卻是沒有半點兒反應——


    自己一定是做夢吧,不然,怎麽會聽到雲兒的聲音?


    下一刻卻又驚又懼,一把打開霽雲的手,喘著粗氣道:


    “誰讓你到這裏來的?還不快走,容大——”


    既然決定要把自己滅口,如今這寶和宮外怕早已是森嚴無比,這樣貿貿然闖進來,更不要說,即便有機會離開,自己也不會走的,不然,容家怕是會馬上大禍臨頭……


    霽雲僵硬的抬手,置於鼻下,呼吸間全是血腥的氣息及不知名的腥臭味兒道。


    “爹——”


    霽雲跪倒在地,把容文翰抱在懷裏,無聲的抽泣起來。


    難道說重活一世,自己仍是無法打破這個死局,要再一次眼睜睜的瞧著父親死去而無能為力嗎?


    “穆羽,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其實,我救了你兩次,可你卻……所以,你欠了我三次。”


    前世今生救了你兩次,可前世裏,你卻恩將仇報,聽從李玉文役使,在我和爹爹走投無路時落井下石,使得我們陷入了更悲慘的境地……


    “啊?”穆羽明顯有些沒反應過來。容文翰卻已經明白,陪同女兒到這寶和宮的不是容府暗衛,卻是西岐攝政王。此時此刻,肯陪女兒冒此奇險,雖不知就裏,卻也明白兩人必是大有淵源。當即強撐著道:


    “穆王爺,請你馬上帶雲兒離開,”


    頓了頓又道:“若然可能的話,王爺離開上京的話,一並帶了雲兒離開上京,大恩大德,容文翰結草銜環、來世做牛做馬來報。”


    說著竟是以頭碰地——


    本想著自己死後楚晗暫時應該不會動女兒,方才突然看到寶貝女兒,便即明白,自己若真是死去,雲兒的性子,怕是會和楚晗拚命,那樣的話,無疑是以卵擊石……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穆羽臉色一變,忙飛出去查看,卻是一隊整齊的禁衛軍,臉色不由變了下,禁衛軍已經趕到了嗎?那些大內高手,怕是也已經各就其位!眼看天將破曉,再耽誤下去……


    剛一轉身,就聽見霽雲嗚咽著叫了一聲“爹”,便再無半點聲息。忙縱身過去:


    “容公,阿開,容小姐,怎麽樣了?”


    正好抱住即將軟倒的身體。


    立時明白,怕是阿開傷心過度,昏了過去。


    “你們,快走——”許是方才流淚的緣故,容文翰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容公,保重。”話雖這樣說,穆羽心裏清楚,當前形勢,容文翰怕是不能活著走出這寶和宮了,停了下道,“容公放心,有穆羽在,定不讓任何人傷到容小姐。”


    倒臥地上的容文翰卻已無一點聲息。


    能聽得見外麵的口令聲,穆羽心裏一動,這是,換防了?


    背起霽雲,身子一縱落在一處屋脊上,哪知還未站穩,卻被人一下抓住胳膊。


    “別動——”卻是姬二的聲音。


    穆羽忙俯身,正好瞟見幾個鬼魅般的影子從下方一叢灌木後繞出。又很快沒了蹤影。


    “舅舅——”穆羽大驚,若不是舅舅突然出現,自己和阿開一定會被人發現。


    “你這個混小子!”姬二氣的恨不得揍穆羽一頓。這小子真把大楚皇宮當自家後花園了?就敢這麽大喇喇的跑到關押重犯的地方,若不是自己派侍衛引開了絕大部分高手,這兩人,早死翹翹了!


    若被楚晗發現,西岐竟和容文翰或楚昭有什麽不清不楚的關係,那就等著被人家給一鍋燴了吧!


    伸手提過來霽雲:


    “快走——”


    兩人回至自己宮室,能瞧見已經有打著燈籠的宮娥正往這裏而來——


    昨日已經向楚晗通報,要在今日離開上京。


    姬二摸索著掀開穆羽的車駕擋板——穆羽的車是特製的,裏麵設有一個隱秘的夾層,把霽雲放了進去,回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穆羽:


    “楚國禮部的人很快就會到了,你不會就準備穿著這一身和他們相見吧?”


    好在離開上京倒還順利,十裏長亭送別,大楚禮部的官員終於折返。


    穆羽忙要打開夾層,外麵忽然一陣鑾鈴響,緊接著兩隊身著容府標識的暗衛突然出現,兩隊人跪在馬前,齊聲道:


    “我等奉命接小姐離開,多謝王爺大恩,容府上下沒齒不忘。”


    這是?穆羽僵僵的瞧了一眼姬二。


    姬二卻是無所謂的樣子:


    “是我通知的容府,她是容府的小姐,自然有他們自己的人操心。”


    穆羽氣惱已極,卻又擔心霽雲這麽長時間躺在夾層裏,會不會悶壞了?沉著臉抽掉遮板,把霽雲抱了出來,容府暗衛也圍了上來,伸手便想去接,來來往往間正好碰掉霽雲臉上遮麵的黑巾,頓時齊齊愣住:


    穆羽懷裏抱的哪裏是他們小姐容霽雲,分明是雙目緊閉、昏暈不醒的家主,容文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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