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勇伯說得不錯。”承恩候李同方點點頭,“朱將軍之事發生的太過突然,事先沒有一點征兆。並且一上來就是通敵賣國的罪名,人證物證俱全,若冒然行事,說不定太子也會受牽連。”


    “可朱將軍之事,我們撒手不管也不好。”義勇伯朱銘傑皺起了眉,“朱將軍新投太子門下不久,就出了這種事,我們不管,定然會影響太子威望,令門下寒心。”


    “這種時候,不寒心也不行了。”承恩侯歎了口氣,“我昨夜接到奏報,南方六省水患,已起民變。如今消息還未報到京中,但也瞞不了太久。各位,南方諸省中有不少我們的人,若此事一起,趙王一係必不會放過此等良機。到時彈劾一起,必有大批官員遭貶,太子危矣!”


    莫衍心裏一震,京中這段時間炎熱少雨,卻想不到外省已經水患成災,甚至到了激起民變的程度。他本有心多聽聽聽朱家之事,然而南方水災的消息一出,他也不能視而不見,這畢竟事關南方數十萬百姓生死。


    承恩候繼續與其他人商議,討論著如何趁朝廷還不知情之時,怎麽想辦法把事情壓下去,以免影響自己派係官員的仕途。


    莫衍越聽越失望,這就是堂堂大蔡朝廷的眾臣嗎?


    南方六省水災,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卻被他們瞞得聽不到一點風聲。待如今事態嚴重,卻了瞞不下去的地步,都不曾想著如何撫民賑災,卻隻想著如何在這場災難中推卸責任,守住官位,為奪嫡保存勢力。如此視天下民生於不顧,若將來他們掌握了更大權勢,這百姓還有生路嗎?


    莫衍心寒無比,之前是聽命行事,要挑起諸皇子之爭,讓他們不能上位。然而這時,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意願,不想太子登基。


    “……既如此,此事還需莫宮主出手。”


    事情終於商量出了頭緒,承恩候轉頭對莫衍鄭重道,


    “莫宮主,事情你都聽到了,接下來就要你出馬了。荊州巡撫來報,荊湘一帶災民已有聚集之勢,恐成大患。你須立即趕往荊州,剿除匪首,為荊州減輕壓力。隻要災民聲勢不成,事情還有轉寰之地。鎮陽宮的產,先交給副宮主,由他攔劫消息,能緩一刻,便能多一刻生機。”


    莫衍點點頭,心中憤懣,明知不妥,卻忍不住開口問道,


    “候爺,水災如此嚴重,就算瞞也瞞不了多久。為何不通知朝廷,盡早賑災呢?此為天災,非人力可為,情有可原。上報朝中,不但可以救助災民,減緩災情,還能為各位大人將功折罪,總比一味隱瞞,直到瞞不下去,猛然暴發要好一些。”


    承恩候與義勇伯對視一眼,臉色有些難堪。莫衍立即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承恩候猶豫了一下,環顧了書房一圈,似乎覺得莫衍已是自己人,值得信賴,便歎了口氣,道,


    “莫宮主,此中道理我們隻何不知?隻是其中內情實不好道來。朝中慣例,為防水患,南方諸省年年有銀子下發,以供修堤築壩以防水災。然而近幾年風調雨順,他們就疏忽了此事,這筆修堤銀子,就挪做了他用。若水災之事傳入朝中,必然追究此事。到時數罪並罰,丟官去職都是輕的。”


    莫衍一聽,頓時呆立當場。原來這水災如此之大,不僅是天災,還有人禍。這些貪官汙吏們,為了隱瞞自己私吞修堤銀子的事,不得不把水災給瞞下來,任由百姓流離失所,承受水患之苦。


    “候爺,如此不顧民生隻顧私利之徒,您還為何要保?”,莫衍皺起了眉,拱手向承恩候道,“就讓他們自食其果,受朝廷嚴懲不是更好?您不用如此苦惱,將來太子也不會受他們牽連了。要知道將此事壓下風險極大,一旦瞞不住,太子風評必然會受影響!”


    “唔唔,這個嘛,我自然明白。隻是……”


    承恩候有些尷尬,避過身不敢直麵莫衍,


    “這個……莫宮主,你是江湖中人,不懂這其中的道理。這等貪官汙吏,本候爺自然是不屑與之為伍。然而六皇子勢大,太子為與其對抗,自然要收籠人心引為臂助。其實太子宅心仁厚,心係天下,待他日事成之後,就必然是他們清算之時。但是現在,太子大業還需他們援手。


    莫宮主,你當初投入太子門下,不是想著能借太子之勢,查找自己身世嗎?如今形勢正好,可若太子勢力受損,人手不足,那二十年前的往事,可就無處著手了!”


    話到最後,承恩候隱帶威脅,莫衍頓時明白了。


    他後退一步,向承恩候恭敬的行了一禮,


    “是,屬下明白了。剛剛冒犯了候爺,還請候爺恕罪,屬下也是為太子大業著想。”


    “嗬嗬,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承恩候拍拍莫衍的肩膀,嗬嗬笑道,“莫宮主,你胸懷大義,為黎民百姓著想,很好,很好,正是我們為官之人所秉持的理想。隻是事有輕重緩急,此時還不是賑災救民之時。待你在江南處理好反民之事,我們就能開始著手救災了。莫宮主,這南方數萬災民能否得救,就全看你了!”


    莫衍不語,隻再次低頭向承恩候行了一禮。


    事情商量好了,眾人略說幾句便紛紛告辭。


    莫衍步履沉重。但看到走在前麵的義勇伯,他猛然想起一事,追了上去。


    ——————


    夜深人靜,大理寺的守衛依舊森嚴。


    朱慧身著獄卒服飾,在李頭的帶領下,穿過大理寺一道道的防衛線,向大理寺詔獄而去。


    “李頭,這朱家畢竟是犯了叛國重罪,您帶我前去探望,不怕因此受累?”


    朱慧一邊暗自記憶路線,觀察守衛,一邊有些警惕,向李頭問道。


    “叛國?嗬!”


    李頭哂笑一下,瞧了瞧四周,悄聲對朱慧說,


    “朱公子,我一看你為人正派,就知道你們朱家必然家教極好,不可能叛國。悄悄告訴你,那什麽通敵、叛國、謀反、不臣……十惡不赦的罪名,我李頭在這獄裏見得多了。真正名符其實的少,這詔獄裏,倒有很多都是因朝爭,被對手給刻意構陷進來的。別聽個通敵叛國就給嚇著,那是你見識太少,還沒見過更黑暗的呢!”


    朱慧一愣,不禁對李頭口中所謂更黑暗的起了興趣,然而詔獄大門已近在眼前,便放下這點子好奇,趕緊低眉順眼,跟著李頭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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