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府。


    書房中,燈燭發出昏黃的光,一旁的香爐中,也散發出嫋嫋的煙氣。沈慎坐在書房之中,手中翻看著吏部遞上來的折子。


    青城垂著手站在沈慎的身後,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沈慎最近情緒十分不好,太子因為寧王之事,雖是沒有被惠文帝懲罰,卻終究是失了聖心,再沒有原來那般受惠文帝器重了。


    而晉王卻借著這個機會開始極力表現。他先是督促戶部,順利解決了雪災的問題,安撫災民一事倒也做的還算漂亮。寧王之事一出,他倒也沒有順勢踩上太子一腳,反而跑到惠文帝麵前痛哭了一場,反倒是叫惠文帝對他又添了幾分好感,更是將金吾衛交到了晉王的手裏。


    青城想起這些,微微抬眼看了麵前的公子一眼。公子雖是從未說過什麽,但是他們這些跟在公子身邊多年的人卻是知道公子的心思的。那便是,誰坐這個皇位都可以,晉王卻是絕對不行的。


    青城在心中低歎了一聲,感慨萬分,原先有駱門主在京城幫襯著,公子倒也還算是輕鬆。如今駱門主被太公拘在了身邊,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替公子說話了,公子如今的確是行事艱難了許多。


    青城的心思還兀自的轉著,卻聽到前麵那人輕輕咳了兩聲,喚道:“青城。”


    青城猛地回神,上前兩步,躬身回道:“公子。”


    沈慎側頭看了他一眼,這才啞著聲音說道:“贛州那邊可還有信傳過來?”


    青城聞言頓了頓,麵上略顯出幾分為難:“公子,駱門主倒是沒有信送到咱麽這邊來,不過有信送到了伯府。”


    沈慎聞言微微抬了眉,問道:“送到子誠那裏?是什麽信?”


    青城的麵色更是為難了幾分,他斟酌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屬下去問過了,那傳信的人似是得了什麽令一般,語焉不詳的,實在是問不出什麽。”


    沈慎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師兄行事一向不瞞我,怎的給子誠傳個信倒如此遮掩起來。”他沉吟了片刻,伸手撐了案幾站起身來,“去取了我的披風來。”


    青城聞言,忙上前兩步,攔在沈慎的身前,低聲道:“公子,現下時辰太晚了,您若是想去跟伯爺說話,明日也不遲啊。”他拱手行了一禮,卻是將沈慎的去路擋了個嚴嚴實實,“如今您連晚膳還未得用,再這麽熬下去,您身體怎麽受得了!”


    像是在應和青城的話,沈慎抬手捂了唇,猛地咳了起來。


    青城立刻上前扶了,語氣也更是堅定:“幾日前屬下便說要替您請了太醫來診一診脈,您說無礙。屬下看著這幾日您這咳疾又是重了一些,您不能將自己的身體當做兒戲啊。”


    沈慎咳了半晌,這才抬手揮開青城,語氣帶著些不耐:“你如今膽子倒是愈發的大了。”他說罷,抬眼看了看天色,揚聲喚道:“青峰,取我的披風來。”


    一直候在外麵的青峰連忙推門進來,看到屋中這主仆二人,雖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卻也不敢說些什麽,躬身應了,小跑著出了門。


    沈慎大步走到書房門口,青城還欲再攔,卻見沈慎停了腳步,頭也未回的冷聲道:“你留在府裏好好思量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想明白了,自去領罰。”


    青峰恰在這時捧了披風過來,沈慎抓起披風,胡亂的套在身上,便大步向外走去。


    一臉茫然的青峰回頭看了看室內的青城,又看了看向外走去的沈慎,終是轉了身形向著沈慎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青城慢慢的直起身來,長長的歎了口氣,這才緩步走到出了書房。他回手將書房的隔扇關好,這才一步一步的走到庭院之中,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


    青城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刺骨的寒意的透過層層布料侵襲著他的雙腿。青城麵上卻沒有任何的神色變化,他在思索。


    他跟了公子十幾年了,從公子跟著伯爺來到伯府,他便被買來,做了公子的書童。


    自那之後,他便留在了公子的身邊。


    在京城的勳貴眼中,公子年少有為,溫文爾雅。可隻有他知道,公子從來就不是什麽溫和的人。


    他跟在公子身側,見過公子是如何拷問犯人的,知道公子是如何算計同僚的,也知道公子從未放下過對於永安侯府的仇恨。


    可能,隻有在麵對大小姐的時候,公子才是真正溫和的罷。


    青城跪在地上,有些絕望的想著,若是大小姐還在,定是能勸服公子的。


    忠勇伯府與沈慎的府邸相距不遠。沈慎坐了轎子,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就到了伯府的大門外。


    青峰小跑著走到大門口,輕輕扣了扣那銅環,半晌才聽見裏麵傳來門房抱怨的聲音:“誰呀,這麽晚了還來叫門。”


    那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漢子探出了頭來。青峰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大哥,我家公子有事求見伯爺。”


    這漢子自是認識青峰的,見到是他,忙哈著腰連連躬身:“原是青峰小哥啊。”他說著,連忙將府門打開,向著門內的人招呼道:“沈閣老過來了,你快去稟告伯爺一聲。”


    裏麵有人應聲去了,那漢子這才退後一步,抬手道:“還請閣老快快進來吧。”


    沈慎下了轎,也沒有過多的停留,便徑直向著蘇信居住的院子走了過去。


    蘇信因為尚未成親,便一個人住在了外院,這會兒正拿著秦媛送過來的那個荷包來回翻看著。聽到下人稟說沈慎來了,他連忙將那荷包隨手塞在了榻上的迎枕下麵,胡亂的整了整衣衫,便就抬步迎了出去。


    蘇信剛走出院門,便見到沈慎一臉陰沉的大步走了進來。他急忙上前,拱了拱手,笑道:“兄長怎的這個時候過來了,母親想必都已經歇下了。”


    沈慎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無異,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我不過是心血來潮找你說說話,沒有打擾你休息罷。”


    “怎會。”蘇信笑道。


    二人進了正房,沈慎這才脫了披風遞給一旁的青峰,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走到軟塌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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