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日日診脈,盼得不過是他早日病死。


    好給孟氏的幼子讓出世子之位。


    他揚唇,“我方才聽說,柳家送來的通房現在跪在花園裏。不知是哪裏不規矩,惹得母親這般動氣?”


    孟氏皺眉,“她日日癡纏勾引你,難道不該罰?進了楚宅就要有楚宅的規矩,你身子不好,母親便替你教她。”


    楚鶴川神色冷然,目光落在秋水發紅的眼角。


    “那下人肆意搬弄主子是非,又算什麽規矩?我的帳中人,何時輪到一個長舌丫頭來管了?”


    秋水怯懦地朝孟氏身後躲了躲。


    孟氏笑道:“秋水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她不過是擔心你身體,怕那狐媚子勾得你體虛,告訴我實情,又怎能算搬弄是非呢?”


    “她待你忠心耿耿,你不如早日收用了她。日後你身邊有了新人,秋水也能提點著。”


    楚鶴川冷笑。


    “秋水既然是母親一手調教出來的,那母親還是留在身邊吧,難得有個體己人,至於柳家送來的……”


    楚鶴川頓了頓,“剛送進來的人您就嚴懲,您的自以為是隻會讓侯府與柳家交惡。柳家雖門第不高,家中卻也出了幾個言官,奏折可直達天聽。”


    孟氏麵色驟然發白,“我隻不過是教她禮數,受罰也……”


    “我的人,別人罰不得。”


    “那秋水……”


    “母親操勞家事昏了頭,還是多多休息吧,兒子告退。”


    ……


    孟氏院中,宋妙元低垂著頭,額間青絲被汗水打濕,雙膝壓在滾燙的石板上,血滲透裙擺,隻覺得膝蓋刺痛隱隱,周圍的景物在熱浪中模糊不清。


    這是報複,他故意留自己在她身邊寵愛,激起別人的不滿,都不用他出手,自會有人變著法子來折磨自己。


    她從未想過自己和楚鶴川彼此有一天會到這般田地,或許從她故意拒婚,毀他心意那時起,二人之間便情誼盡斷。


    少時想說卻未能脫口的話,如今想來……


    一笑置之罷了。


    若是從前,自己興許還有機會和資格,眼下她這般不堪,說了隻會徒增煩惱,惹他不快。


    宋妙元的背脊微微彎曲,滾落的汗水瞬間蒸發在熱浪中。


    不知過了多久,楚鶴川從屋裏走出,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


    他冷冷道:“不自愛的東西,回東院裏繼續跪著。”


    楚鶴川拂袖離開。


    夏春心疼不已,悄悄溜過去耳語:“宋姑娘,你先把藥拿著,膝蓋受傷之後能好得快些。”


    宋妙元勉強站起來,麵色慘白:“你快回去吧,莫要讓人看到,你再受連累。”


    身邊唯一能用上的丫鬟,她不能叫人被牽連,寒了心。


    夏春於心不忍:“不如我去向少爺求情,少爺疼你,肯定不會讓你再跪了。”


    宋妙元抓住夏春袖擺,虛弱地搖頭:“不必……”


    他哪裏是疼愛自己,明明是厭透了。


    慢慢挪回東院後,宋妙元勉強抬起眼皮,找了塊還算平坦的地方,重新跪了下去。


    兀地,她眼前變黑,身子虛弱無力朝前栽去。


    倒下去的瞬間,她似是聽到有人在喚她,可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再醒來時,宋妙元已經在屋裏。


    她躺在楚鶴川書房榻上,空氣裏彌漫淡淡的檀香味舒緩了緊繃的神經。


    楚鶴川身著素色長衫,正半倚在一張雕花躺椅上,椅背和扶手上刻著精美的雲紋與花卉圖案。


    聽到動靜,他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望向宋妙元。


    “逆來順受,將軍嫡女從前的傲骨呢?”


    宋妙元撐著無力的身子,站起來回話,“您忘了,如今我已淪為賤籍。”


    楚鶴川哂笑:“敢回嘴?”


    “奴婢不敢。”


    看到宋妙元被曬傷泛紅的臉與慘白的唇色,楚鶴川眸色暗了暗,再未奚落她。


    他自顧自翻著手裏典籍,漫不經意道:“聽說反賊將軍府舊宅馬上就要官賣,你可知?”


    提到將軍府,原本神情漠然的宋妙元忽然緊張起來。


    “那麽大一座宅子,那麽多人,你說……會不會有漏網之魚呢?”


    楚鶴川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幾分戲謔。


    宋妙元渾身冷汗,難道他是在用自己逃犯的身份威脅、警醒自己?


    不料他卻話鋒一轉,“按理來說,將軍府謀反需呈報刑部徹查,至少三五年才能定案,但此次將軍府從緝拿到定罪,不過半年,你說這是為何?”


    宋妙元心頭巨震。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楚鶴川似笑非笑地盯著宋妙元:“若我說確實知道,你當如何,求我告訴你嗎。”


    宋妙元神色略僵。


    若是楚鶴川知道些什麽,那或許會是正名將軍府清白的關鍵證據。


    隻要能洗清冤屈,要她做什麽都可以。


    “你想要什麽,我都會做。”


    說罷,宋妙元俯身靠近楚鶴川,輕輕吻上楚鶴川的薄唇,誰知卻被楚鶴川擋住。


    “不要次次都用這種法子投機取巧,我也會膩的。”


    宋妙元赧然,她輕咬薄唇有些羞憤道:“那你要什麽?如今的我一無所有,又能給你什麽。”


    楚鶴川斜倚著椅圈,審度的目光看著她,淡淡道:“你們宋家的暗衛。”


    宋妙元一愣。


    他如何知曉宋家的暗衛?


    宋家征戰沙場十數年,在刀槍劍戟、屍山血海裏搏殺,而暗衛就是宋家專為哨探敵情、刺探監視的所訓練出來的一批死侍。


    這些人久經戰陣,以一當百。


    楚鶴川挑眉,“怎麽,不想給?”


    “那我也無可奉告。”


    “並非我不想給,隻是暗衛一直都是由我父親調遣,號令暗衛的兵符在何處我也不知。”


    楚鶴川皺眉,“可是在你父親身上?”


    宋妙元搖搖頭,“宋家落獄時搜過身,並未在父親身上搜出暗衛的兵符,想來應該是被藏到了別處。”


    楚鶴川靜心思索,他知道宋妙元心係宋家安危,一心想為宋家平反,沒必要在此事上同他撒謊。


    “既然如此,那我需要你幫我找到兵符。”


    楚鶴川知道宋將軍謀反之事其中蹊蹺,但此事牽扯多方,他不便用自己親兵去查。


    孟氏時時刻刻都在盯著自己,自己身邊難保沒有她的眼線,自己要的,是一支與自己毫無幹係,但能為自己所用的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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