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元覺得自己就不該多嘴問。


    自討沒趣。


    不過,不管他真心如何,宋宅沒有落入他人之手,她已經很欣慰了。


    隻要宅邸還在,就意味著她還有機會回到這裏。


    想到這兒,她眉眼間染了些笑意,趁楚鶴川沒注意,回身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有幾分純真,幾分童趣。


    他愣住,抬眸時眼底盡是疑惑,還有不易察覺的驚喜。


    “謝謝你。”


    她明媚的笑,眉目間的愁與恨已然消散。


    他好像,看見了曾經那個無憂無慮、靈動開朗的宋妙元。


    他手忙腳亂的蓋上藥瓶,轉過身去。


    “明日我會讓夏春來照顧你,這幾日你好好休養,等你傷好了,再回侯府。”


    宋妙元打量著他的背影,淡淡道:“好。”


    她已經不是小姐了,沒理由一直藏在這裏。


    如他所言,此後幾天夏春一直貼身照顧她。


    夏春不是個愛哭的人,但在看到她背上的傷時,還是心疼的掉了幾次眼淚。


    宋妙元倒不覺得怎樣,隻是暗暗的給孟氏和楚英記了一筆。


    藥物內服外用,傷口漸漸愈合,為了能打探家人的消息,她偷偷出去了幾次。


    不知為何,京城街市上的人聽到“宋家”二字大都聞聲色變,不肯和她多言。


    宋家滿門入獄,她出逃後進了柳家,為了打探消息她曾偷跑出來兩次,全被柳家人抓了回去。


    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麽,她幾乎一無所知。


    回宋宅的路上,路過了梁府。


    梁登達梁叔是她父親的副將,兩人出生入死並肩作戰,是過命的兄弟。


    梁夫人與她母親也是舊識,從前她經常來這裏做客。


    她站在門外猶豫了許久,正欲上前扣門,卻見梁府管家引著下人走了出來。


    半年不見,管家白發已經參半,好似老了十幾歲。


    她背過身,靜聽身後動靜。


    “如今梁府不比從前,采買時節省些,還有老爺的藥,別忘了取回來。”


    管家咳嗽幾聲,目送下人離開。


    他歎了口氣,回身時看見一抹倩影,有些熟悉,“誰在那兒?”


    她身子一僵,手忙腳亂的把幃帽布紗放下,淺應了一聲“路過而已”,快步離開了此地。


    管家蹙著眉頭看了許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不解的收回了目光。


    宋妙元心情低落,回到宋宅時夏春正在收拾東西。


    她有些不明所以。


    夏春眉頭皺著,看起來並不開心。


    宋妙元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正巧與夏春對視。


    “宋姑娘,你不用擔心。”


    “小侯爺已經差人將你的東西搬到了胥止院,往後再不會有人欺負你。”


    “小侯爺待你是真的好。”


    夏春說著,眉眼間的愁思總算散開了一些。


    宋妙元點頭,這點她也認可。


    她受傷這幾日,最初都是楚鶴川陪著,她昏迷兩日,他便近身照顧了兩日,幾乎寸步不離。


    還有這座宅子。


    想到這裏,她水眸濕潤,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這屋內的擺設。


    不知下一次再回來,會是什麽時候了。


    ……


    暮夏初秋,正值京城宴月節。


    宋妙元才回到侯府幾天,趕上了這個節日。


    從前她在宋府時,常去湊熱鬧。


    宴月節又叫賞月節,從七月十六這日晨起開始,京城朱雀街上便堆滿了市坊,各式各樣的物件兒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


    一旦入夜,圓月一出,便會有人坐在溪邊賞月,順便寄出一盞荷花燈,將心願與思念帶向遠方。


    她與楚鶴川一起放過荷花燈,就在去年。


    她偷偷在燈盞上寫下兩人的名字,將那荷花燈推入溪流,隨波而逝。


    可那荷花燈並未堅持太久。


    有風吹來,燈盞裏的燭火便滅了。


    當時她並未在意,如今看來,好像命運早就給了她暗示。


    七月十六這日,宋妙元一早便被楚鶴川拉了起來。


    待她梳妝完畢,兩人乘上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的去了朱雀大街。


    許久不見這麽多人,隔著車簾她都能感受到外麵的熱鬧。


    她掀開一個縫隙,悄悄望出去,看到了街邊掛著彩色各異的麵具。


    “你瞧那狐狸麵具,以前我們……”


    話說到一半,她忽的噤了聲,竟險些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想要,便去買一個。”楚鶴川淡漠開口,哄孩子似的。


    “停……”


    “不用,我不要。”宋妙元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尷尬道。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哪裏還惦記那些。


    楚鶴川將她的手拿開,反握了住。


    宋妙元似乎有些驚訝,眼神閃躲。


    他覺得有些好笑,以前的她可不會這樣動不動就臉紅。


    “我們去哪兒?”


    她好奇又忐忑。


    不等他回複,馬車停了下來。


    楚鶴川眼神示意,先行一步下了車,宋妙元緊隨其後,抬眼便看到了紅字招牌——金氏布坊。


    這是什麽意思?


    他要買衣裳?


    宋妙元不明其意,站在門口沒敢上前。


    他俯身貼近她的耳側,“你還欠我一件寢衣。”


    寢衣?


    什麽時候?


    難道是秋水那次?


    她眉頭微鎖,不等反應過來,被他拉進了鋪子裏。


    一進金氏布坊,入眼便是各色的錦緞絲綢,許久不見這樣上等的衣料,宋妙元都沒敢上手去摸。


    她大略掃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一匹鵝黃絲緞上。


    指尖撫過布匹,柔和沁著涼意,很是貼膚舒適。


    “掌櫃的,這匹布……”她開口招呼掌櫃,迎麵而來的卻是一個婦人。


    恰巧的是,這婦人她還認識。


    是柳家小姐院裏的嬤嬤,蘇婆子。


    她下意識的後退去摸楚鶴川,卻發現身後並沒有人。


    蘇婆子上前,麵上的笑容凝固,將她逼到了角落。


    “你倒有閑心思出來逛,小姐交給你的事,辦好了沒有?”


    “你進門一個月,一點信兒也不往回送?”


    “別忘了柳家送你過去是幹什麽的!”


    蘇婆子捏住她的手腕,惡狠狠的樣子令人惡寒。


    她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柳家人。


    當然也沒想到,蘇婆子竟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威脅她。


    宋妙元厭惡,一把將她推開。


    “我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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