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妙元自然知道他是在胡扯,但絲毫沒有生氣。


    她摸了摸袖子,從袖袋裏掏出了一個包裹。


    “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眉毛飛舞,笑意加深,一包油酥果子在袋中展開,楚鶴川一時看出了神。


    她還記得,他愛吃這個。


    一瞬間,那種被在乎被懂得的感覺將他包圍住,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沉眸看向宋妙元,想從她眼中找到答案,卻隻在她晶亮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吃呀,趕了大半天的路,你不餓嗎?”


    “客棧有沒有備菜?我都餓了。”


    她揉揉肚子,眼巴巴的往客棧裏瞧了一眼。


    宋妙元也不知道為什麽,離開京城,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變了一個人。


    不是落魄的將軍嫡女,也不是逆來順受的通房丫鬟,她隻是宋妙元。


    離京城越遠,就好像離曾經的自己越遠,在這山野無人之處落腳、行走,好像能掩掉她破碎又倔強的靈魂。


    在這裏,她可以不再有所顧慮,可以張揚的表達愛意。


    楚鶴川稍稍有些不適應,但又格外享受。


    他好像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過如此鮮活的宋妙元了。


    滁州路遠,但也不急於奔波,兩人在客棧小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出發了。


    一路往南,途徑漢州,祭城,沿著管道穿行而過,兩日後便入了鳳凰城境內。


    鳳凰城與滁州相鄰,古書記載曾有農夫見過鳳凰盤旋,因而得名鳳凰城。


    可城不如其名,因城中山地多,氣候多變,經常洪澇幹旱交替,以至鳳凰城百姓多流民,山匪水寇亦是橫行。


    若說一點好處,那便是鳳凰城城中還算闊氣,夜裏花燈一點,整條街都變得猶如畫中一樣,格外璀璨奪目。


    宋妙元也難得有這樣好的興致,離了客棧跑出來瞧瞧。


    街區上,放眼望去都是小販兒,賣吃的賣喝的穿的戴的,皆一應俱全。


    小時候因為生病的緣故,宋妙元極少到街市上去,因而對街市有著莫名的向往,今夜剛好留宿鳳凰城,她自然要來閑逛一會兒。


    隻是楚鶴川不放心她一人在外,索性寸步不離的跟著。


    行走在街市上,人擠擠攘攘,但臉上都掛著溫和的笑意,叫賣聲入耳,宋妙元轉頭往一處走去。


    那是個賣風車的地方。


    幾個小童圍在一起,盯著幾隻彩色風車看,風一吹風車轉動,發出鈴鈴鈴的響聲,孩子們咯咯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她走近,將離自己最近的那支取下,執在手中,剛想讓楚鶴川過來看看,就見一個胖乎乎的小手伸了過來。


    她懵懂的抬眸看去,是一個趴在娘親肩上的歲餘嬰孩兒,一雙葡萄般水靈靈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手中的風車,小臉兒被映成了五顏六色。


    娃娃一笑,便能發現他牙齒還沒長齊。


    “你想要麽?”她微微傾身,將那風車鬆了開,他抓的倒緊,沒有半點鬆掉下來。


    宋妙元心想,自己還從未這樣近距離觀察過一個孩子。


    白白胖胖的,甚是惹人喜愛。


    她心情不錯,索性將那風車買下來送給了孩子,又為圍在風車邊觀望的小童買了幾支。


    小童門奶聲奶氣的道謝,開心的跑開,這一幕剛巧被楚鶴川收歸眼底,平白添了一絲絲的落寞。


    她是不是在想那個失去的孩子了?


    如果沒有那次意外,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受那錐心失子之痛。


    宋妙元顯然沒有他那麽多的思慮,回眸時剛好迎上他自責又失落的眼神,可她沒看見,隻笑意盈盈的鑽到了他懷裏。


    “聽說前麵有一位先生作畫,你隨我去瞧瞧。”


    她挽起他的手,順著人流往前走,不多時便看到了小小角落裏執筆作畫的老先生。


    人不算多,前麵隻排了一個。


    她看看站定,悄咪咪的側頭瞧了一眼那先生的畫作,畫的正是前麵端站著的女童。


    最後一筆收起,老先生將畫遞給了女童的父母,三人湊在一起,笑得和和氣氣。


    宋妙元拉拉楚鶴川的袖口,率先從老先生對麵的板凳上坐了下來。


    “我們也畫。”


    老先生胡須一捋,掃了他們一眼,不禁笑道:“兩位真乃郎才女貌,老夫畫過這麽多眷侶,都不及你二人般配。”


    明知是客套話,但宋妙元聽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楚鶴川重情,雖然沒有結果,但她不想再負他一次。


    既然現在能相依,那便心無旁騖的守著彼此,就算以後被迫離開,也總歸心無憾事。


    “多謝先生。”她甜甜應道。


    楚鶴川也隨著坐了下來,起初還有些不太自在。


    過去的他總在一廂情願,如今與她外出,雖然短短幾日,她卻像是傾盡所有的來愛他,一時讓他難以適應。


    但很快他便從這種愁緒裏解脫了出來,宋妙元話癆一樣講著路上的見聞,又說起從前的事,興奮的像個小貓。


    一刻鍾後,那老先生落筆,將畫遞了過來,“有此嬌妻,人生幸事,這畫便交於公子日日賞看罷。”


    楚鶴川接過畫,細細的瞄了一眼,隻覺這先生畫功頗為高妙,她一顰一笑的靈動之姿躍然紙上,看得人出神。


    “瞧,如今就移不開眼了,老夫這畫可不及娘子三分美呢。”


    這話一出,宋妙元害羞的笑了笑,將銀錢遞了過去。


    “不必。”


    “能給二位作畫,亦是我之幸事,這話就當是老夫贈你們的禮,望你們日後長長久久,恩愛不疑。”


    宋妙元遞錢的動作戛然而止,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


    曾幾何時,她做過最美的夢便是與他共赴白頭,一生無悔。


    若是沒有這些變故,或許兩人早已成婚,日子過得圓圓滿滿。


    可惜,時間難轉圜。


    楚鶴川察覺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遺憾,親自謝過老先生,將她挽了起來。


    她扯出一抹笑,正想問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點回去歇著。


    而他卻格外鄭重,低眸看著她,語調也沉了幾分,“我倒希望老先生說的都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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