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淵無話可說。


    那個時候,他每天去看容玥,卻又不能走近。


    說到底,他不敢冒險。


    他還要回益州。


    陛下一直沒有見容玥,太陽很大,曬得人心煩意亂。


    劉大人給他開門的時候,嘀咕著說:“年輕人就是愛想這想那,怎麽就不能為心中所想全力一博呢?我真是老糊塗了,越來越看不懂了。”


    劉大人是說給他聽的。


    他一向照顧容玥。


    最後見容玥的時候,她懶洋洋地倚在望京樓上,漫不經心地丟下絹花。


    他伸了伸手,又攏回袖中。


    他望向望京樓,低聲道:“容玥,告辭。”


    顧長瑾正拿了容玥的絹花,又甩回樓上:“這位姑娘,絹花這種東西,姑娘家家的可不好隨便亂扔。”


    容玥從樓上就遠遠地喊:“那你撿來做什麽?”


    她板著臉又想說些輕佻的話,別有一番味道,叫人好笑又忍不住陷入其中。


    容淵想起,惠帝召見他說的話。


    他說:“平西侯府隻剩你一人,還是回益州去,拚些功績,才好給先人一個交代。”


    容淵不知道最後皇帝見了容玥以後,跟她說了什麽。


    容淵心裏明白上一輩那些講不清楚的事,心中冷笑陛下果然演技精湛,對著他還能不痛不癢說出這種話。


    分明是做的一出好戲,哪知他能不能平安回到益州。但容淵還是畢恭畢敬,回道:“謝陛下——臣必將臨安小兒打出西北,以報陛下庇佑之恩。”


    他再也未曾見過她。


    而如今再相見,卻是這番局麵。


    容淵道:“陛下終究忘不掉未親政時的事,如今西北已定,他要真正地拔了平西候府。”


    容玥搖頭:“是你自己不肯忘。”


    容淵偏頭看她,似乎不解。


    容玥笑道:“裝什麽呢,你自己不肯接旨回京,非要搞那些什麽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怎麽,自己作的,惹了陛下懷疑,反而要怪陛下死咬著以前的事不放?”


    她覺得這種事真是太過可笑。


    容淵的皮膚很白,不做表情的時候更透著一股死氣。


    戰場上,人稱“殺神”。


    此刻他便是沒有一點表情,雙圈微握。


    他道:“容玥,你親自來,到底要什麽?”


    既然話說到這裏,容玥也不想兜什麽圈子。


    “兵符。”


    “我來拿西北府的兵符。”


    千秋國到了惠帝這一代,改了兵符用法呢,每個城主能收半枚兵符,另外半枚在惠帝手中,一旦反正戰事,便由京城出令送出兵符。


    而容淵手中的完整兵符在攻破臨安國之後,因為南邊的平寧國不時騷擾而並未上交。


    容淵沉思片刻,道:“隨我來。”


    把容玥引進一處陰暗的屋子。


    容玥並未放鬆戒心,她不能用武功,但格鬥還是可以抵禦一時的。


    但容淵似乎並沒有其他想法,走進暗室之後,他直接在容玥麵前打開密道。


    容玥緊盯著他,防止他狗急跳牆。


    事實上他也沒有跳牆的打算,容玥跟著他走,果然看見了擺放完好的兵符。


    那是一個虎形,巴掌大小的銅製品。


    容玥走過去,細細地查看。


    果然是西北府兵符。


    容玥背對著容淵,看著兵符,心裏卻想:怎會如此輕易?


    她偏過來,看到正中央的台桌上放著一塊靈位。


    故兒常歡之靈位。


    容玥遲疑道:“這個……?”


    容淵不避不閃:“這是我兒常歡。”


    “他一歲的時候……就沒了。”


    他眼裏有沉沉的哀痛。


    容玥心裏感到抱歉,便低著聲音道:“對不住,我……不知道。”


    容淵道:“無礙,現在我要跟你說的是,我交兵符,你幫我護送夫人到順天大壩。”


    容玥問:“你為何自己不送。”


    她不是來給人做護衛的,此行拿了兵符,她還有許多事物要處理。


    大不了,她出些暗衛一路護送。


    容淵似乎猜到容玥心中所想,“此行,非你不可。”


    “陛下不會放過我的。他忍了那麽久,我不信他會放過我的妻子。”


    他說到妻子的時候,格外堅定。


    原來他是個會為保護妻子而費心籌謀的人。


    容玥心裏笑:真難得,他也學會如何愛一個人了麽?


    平西侯府原本是千秋國第十代皇後的外家,世代駐守西北府,因皇後深受第十代皇帝敬愛,便改外家常姓,賜了國姓,一直受皇族蔭護。


    啟帝在時,皇權式微,實權全部掌握在攝政王及三大家族手中。


    啟帝臥薪嚐膽,忍辱負重,暗中綢繆,終於殺掉攝政王,分散三大家族權力。而啟帝也在年底駕崩了。


    啟帝臨死之前,曾向平西侯府托孤。


    但啟帝不知平西侯府其實狼子野心,應了啟帝的囑咐,轉臉便將南明太後囚禁起來。惠帝即位,平西侯府更是挾持天子做傀儡,愈發為所欲為。


    太後同惠帝蟄伏近十年,一朝出擊,才將平西侯府和三大毒瘤除掉。


    惠帝多疑,三大權臣全族盡斬,雞犬不留。而平西侯府全憑出了一位太後,才逃過一劫。


    但也就此衰落。


    太後過世後,平西侯府更是成了惠帝眼中釘肉中刺。


    說起來,南明太後薨逝得那麽早,與平西侯府關係還是很大的。


    傳聞當時的平西侯,強灌了太後絕子湯,在囚禁期間,也曾動用私刑。


    太後諸多勞累,積勞成疾,早早便去了。


    而容玥之後了解到的,是陛下在一次祭天過後,終於下定決心將候府斬盡殺絕。那時候陛下喜怒無常,經常無緣無故杖斃宮人。


    劉大人見到她的時候,還叮囑她近些日子不要到陛下跟前晃。他碎碎叨叨念著,容玥知道,劉大人是在提示她。


    劉大人說,陛下又夢見太後娘娘了。


    陛下的人派去西北府之前,容淵便被平西候府安排秘密出逃。


    但臨淵閣一直守著,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行動。


    在益州城外,倉皇出逃的容淵被太後留下的臨淵閣截住了。


    臨淵閣把容淵交給惠帝,惠帝看了他好半天,卻隻拿走他身上佩戴的一枚玉,便把他放到臨淵閣一個暗衛家中養著。


    也不知是哪一天,陛下突然醒過神來,又把容淵接到了宮裏,說讓他給太子做陪讀。


    那時太子老是背不來太師留的教業,而作為陪讀的容淵因此次次挨板子。


    太子可是出了名的聰慧,國師誰也沒誇過,唯獨太子。


    其實當年容玥也以為,陛下是放下心結了,才決定放容淵走。


    但這幾年容淵仗打得厲害,又治下有方,在民間頗有威望。隱隱地,有當年平西侯府還沒插手朝政的樣子。


    誰知道到底會怎麽樣呢。平西侯府世代為將,誓死守衛千秋,到頭來,還不是將手伸到皇家去了。


    要是容淵回到西北,也像他在京都那般廢物就好了。


    不至惹來殺身之禍。


    他裝了半輩子,如今不想再裝了。


    而陛下,卻也容不得他了。


    容玥沉思,最終還是應了句:“好,我送她走,你給我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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