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把人請進來以後,那老嫗繞著容玥打量了好一會兒,甕聲道:“你們這兒,你是最大?”


    容玥點頭,問:“婆婆可有什麽事情?”


    老嫗搖搖頭,蒼老的聲音道:“可不是我,是我家姑娘,說要找這兒最大的官。”


    說完又嘀嘀咕咕:“竟還真有女子當官了……”


    後方果真走來一個戴著鬥笠的年輕女子,帷紗擋住她的臉,容玥看不清她的樣貌和表情。


    那女子躬身行禮:“將軍。”


    容玥擺擺手,示意免禮。


    眼睛卻盯著女子的動作,她行禮好似很規矩,卻又有幾分別扭。


    像極了小孩子玩鬧,明明學的好禮,卻不肯好好做。


    容玥走到一邊,那女子的臉便跟著轉向,像是怕把她看丟了。


    容玥道:“你有什麽事情?”


    千言說這人一開口便是候府夫人,也許是有什麽線索。


    那女子聽了容玥一喊,點頭道:“不知將軍可否知道,三年前,平寧國丟失了一份圖紙。”


    她說的正中要點,圖紙一事,重影閣至今都沒有查出來。


    容玥眉心緊皺,是不是太巧了?


    她道:“你說。”


    女子道:“我家阿婆累的緊,還請將軍給她個地方歇歇腳。”


    容玥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要支開老太太了。


    於是叫了幾個侍從送老太太去客房。


    侍從和那女子扶著老太太走在前麵,容玥則在後麵跟著。


    千言看見他們一群人便樂嗬嗬地跑過來:“哎呀公主,咋了,有什麽事情交代啊?”


    容玥忽然沒了耐心:“去忙你的,我帶這位婆婆去休息。”


    千言燦爛的笑著:“別啊,我這不是沒得啥事才晃悠來的嘛,來來來,不就找間屋子嘛,我來!”


    還說著就要動手,直接擠到老太太身邊:“婆婆啊,咱去休息哈!我可熟悉這兒了,準給你找個舒舒服服的地兒!”


    說完還朝容玥閃一閃眼睛,大大的笑容高高掛起,帶著那一臉的嘟嘟肉一晃一晃。


    老人家最喜歡這樣活寶的小輩,當下便樂著答應。


    容玥也被他這番模樣搞得忍俊不禁,道:“行,那你帶路吧。”


    走到南麵拐角,千言直接把婆婆往左邊拉,而一直沉默慢慢跟著的女子上前道:“走右邊吧,婆婆怕氣悶,左邊怕是要悶著了。”


    千言哈哈笑道:“姑娘別擔心啊,我這不是腳一滑就走岔了嘛。”


    容玥敏銳地察覺到其間不對。


    這女子第一次,哪知左邊的東閣不夠通氣會讓老人氣悶?


    怎麽倒像十分熟悉的樣子?


    安置好老太太,容玥便改了主意,不去廳裏,要去密室。


    那密室是李眠最先發現的,那裏麵有幾條迷惑人的錯道,她進去的時候走錯了好幾次。


    到拐點處她便刻意停頓了一瞬,方才跟在後麵,看不出來,但這麽一下停頓,容玥發現女子竟能自己走對。


    第二次停,依然如此。


    這女子原來並不靠著她引路。


    要說是碰巧,那也太好運了,以後摸六合彩幹脆直接抓她上好了。


    容玥跟的緊快,女子並未發現異常。


    到了密室,那女子找了個地方坐下。


    容玥待她坐好,便問:“你方才在外間所說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滿月溫和地笑:“這話說來,可就很長了。”


    容玥奇道:“你這是要講故事?”


    滿月搖頭:“這可不是故事。”


    “說來聽聽。”


    五年前,有一個青樓女子,叫做滿月。


    她愛上了一個將軍。


    滿月少時讀過一些書,這在青樓女子當中算是極少的,因此還有幾分孤傲。


    第一眼見到將軍的時候,她隻覺得,這個大漢滿身粗俗。


    大漢是守城的將軍,才調來不久。


    他看起來很是正經,總是看一眼女人就是罪過的樣子。


    姐妹們愛玩兒,便老打賭,誰能引他上鉤。


    那個做餌的,自然是非她莫屬。


    果真,魚兒上鉤。


    自此,將軍每逢初一十五便來找他,姐妹們笑他找女人還要挑日子,難不成是沐浴焚香來的不成。


    她這麽笑著問他,將軍沉吟半晌,才略略羞訥道:“我……不知道如何見一個女子最為鄭重。”


    他當來見她,是最為鄭重的事。


    她知道將軍俸祿少,填不起她這麽大個窟窿。


    但是她心滿意足。


    那時候還沒有打仗,他身上隻有守城一個擔子,眼裏隻有她一個人。


    日子久了,滿月竟也覺得,初一十五果然是個好日子,做什麽都順的很。


    她開始節省用度,總要自己贖了身,才好嫁給將軍。


    她知道將軍是想娶她的。他攢了很久的錢,吃飯都舍不得多花一分。


    她從前隻道及時享樂,但現在卻覺得還是得想著茶米油鹽才像是過日子。


    將軍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了後麵,竟半年都不來了。


    她的信寄出就沒有收到回音,她總擔憂他。


    讀到“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深閨夢裏人。”一句,竟然淚下。


    等再見到將軍,他從古老的城門策馬而入,一眼都沒有放在她身上。


    她的將軍,踏著鐵血歸來,仍著一身金甲,卻再沒來尋她。


    她不解,堵了幾次,碰到一位貴人,那位貴人軍銜在將軍之上,他開了口將軍不會違背。


    果然,將軍總肯同她說話了。


    但第一句話,就將她一腔孤勇撲滅:“你當我是什麽,拿來取笑作樂的玩意兒?”


    他知道了。


    她想解釋:那不過是姐妹間的戲言。


    若隻是玩笑,她怎麽付出這樣多?


    但是她全都說不出口。


    說了,那些回憶就也成戲言了。


    將軍沒有再聽她說話,他從未有過這樣不耐煩的樣子。


    之後,便是千秋和臨安開始打仗,將軍被調去前線。


    她日日等夜夜等,明知道那個人不會回來,隻為那一紙有他消息的信封。


    她幾乎花光積蓄,想在戰場中得知他的平安。


    但是那年許久都不下雨,平寧國又時常騷擾,城中百姓急壞了,開始到處求神拜佛。


    滿月想起穎川,那個地方,大旱的時候,死了好幾萬人。


    她好生帶待著,卻被人指著說要綁去祭天。


    媽媽一把鼻涕一把淚給她收拾行囊,讓她快跑。


    將軍在外打仗,她不能護不住將軍的女人。


    說到這裏,容玥忍不住打岔道:“我也曾聽過一個故事。那故事與你這個,說像倒也不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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