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退開……”


    王昌黎的話說的十分艱難,幾乎是說一個字就要喘氣。他已經拿不準容玥到底想幹什麽了,隻能按她說的來。


    容玥的笑容冷的像冰一樣,她的聲音輕輕的,盡數灌到王昌黎耳中:“聽說……你們嚴刑拷打?


    刑具擺的那麽滿,我卻不能叫你也一一嚐試,真是可惜了……”


    弓弩手們漸漸後退,其中一個已經側抄到容玥身後的弓弩手不甘離去,便架好東西。


    但容玥緊緊拿住王昌黎,眼睛環顧四周,將那支還在手上的箭直接往後一甩。


    幾乎是同一時刻,弓弩手應聲而落,而他手中的箭也即刻衝往容玥這邊。


    這個動靜不小,明河扶著李眠正走到大理寺外,隱隱約約能瞧見那個為他們屹立的身影。


    明河下意識地把勁用到手上,抓得李眠一聲低呼,明河隻好連連道歉。


    他實在有些擔心。


    而李眠隻是輕輕搖頭,並不在意。


    明河道:“我們快些走吧。快些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也能快些來幫助公主。”


    他臉上全是少年氣,看著很小,再大也不會超過十七八了。


    現在的明河,臉上還藏不住事。


    李眠淡淡地問他:“你,很擔心公主?”


    明河不解,擔心什麽,他隻是自己緊張,這人是看不出來嗎?公主自己能解決!


    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


    他隻看見李眠蒼白至極的臉色,看不穿他眸中的深意。


    “公主啊,那可是公主,千秋的戰神!”


    “我不擔心她,我相信公主,我隻是……”


    明河說到容玥的時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就好像,遇到了自己一直仰望的星星。


    隻是現在,他可以近一點,再近一點。


    李眠又問:“想一直跟著她嗎?”


    明河這才好好甚審視起李眠來。


    他虛弱得很,得靠他攙扶。


    但明河看到他的眼睛,卻又覺得,這樣的人,怎麽會需要自己幫忙呢。


    李眠的眼神是深邃的,悠遠的,那裏麵,似乎藏了很多東西。但是,他又覺得,那裏麵其實什麽都沒有。


    他想到用一潭水來描述。


    李眠這話,像是尋常的在問他問題。可他怎麽有一種,非答不可的感覺。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李眠明明是弱到還要靠他扶著的。


    明河沉默片刻,道:“想。”


    明河隻說了一個字,可這裏麵卻包含了一個少年的承諾。


    李眠淡漠的笑,看著他的眼睛,那隻搭在他肩上的手加重力道,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那就,不要想當然。用心去看,看公主她,到底需要什麽。”


    明河有些不明白。


    公主有什麽吩咐,照做就是。


    怎麽他說的,像是還要去揣摩公主心思。


    難道公主還要聽他的?


    明河決定不和他說話了,便默默地扶他加快速度逃走。


    他心裏總有一個念頭,快些把人送到,就可以快些接公主回去。


    而李眠深深望了一眼容玥的身影,那個身影立在屋簷上,挾持一個命官,與人博弈。


    隻是為了救他。


    那個身影其實很瘦弱。肩膀,也就那麽點寬而已。


    然後他說:“走吧。”


    容玥一箭把身後偷襲的弓弩手射下以後,換了個位置劃王昌黎。


    這次是手,王昌黎肩膀上立即多了幾道傷:“王大人,我知道你們審訊都有規矩,但沒有證據,光憑自己臆想就下那麽重的手……方才我瞧,李眠的手抖的厲害呀。”


    容玥老覺得官腔陰陽怪氣,不怎麽愛說。


    但她不知,她學到骨子裏了,怪腔怪調說的實在地道。


    光憑著她那行事作風,毫無女子溫柔嫻靜,多的是豪爽果敢,就能把金絲雀般的世家公子嚇一大跳。


    這一句句慢悠悠的,抑揚頓挫,簡直是往人心上紮刀子。


    王昌黎緊閉著眼睛:“我已經叫人退下,你還想做什麽!”


    他歎了一口氣,話語間透著濃濃的不甘。


    容玥譏諷著問:“王大人不是巧言詭辯的能家嗎,不再說些話了?說不定,你說了,我就放了你。”


    她又在自己另一隻手臂刺了兩刀,疼痛徹骨,鮮血直流。


    王昌黎心裏明白,這是遇上不要命的瘋子了。


    再多的能言善辯能如何,秀才遇上兵,有什麽理好講。


    這個粗俗的女人!


    她非要自己說話,無非是知道他不敢公然指鹿為馬,把真公主說成假公主。


    她這是要自己說出,背後指使之人。


    “公主想不明白嗎?公主想不明白,下官怎會明白。”


    這會兒叫她公主了?


    他有些難過,公主在西北倒是悍將,在亂世也能做過女梟雄。


    但怎麽就在太平盛世的千秋裏呢。


    太平盛世,最該適合他這種人才對。


    強忍著痛,他又補了一句:“我家中還有老母,還有妻子,還有……”


    他其實渾身都冒冷汗,隻是衣服穿的多,隻看得見臉上的汗而已。


    太痛了,這個公主下手太狠了。


    容玥聽了,微微鬆了力道,笑道:“我還以為王大人有捐軀雄心,正想再捅幾刀來著。”


    王昌黎道:“再大的雄心,也得有命才能懷,是不是。”


    容玥仔細聽著,其實王昌黎叫她公主開始,她就知道他願意說了。


    果然,弓弩手退了有一段距離,而王昌黎也輕聲道:“公主應該自己也能猜到,誰最有心招我入其麾下,誰又最想對付公主。


    望仙樓上,公主真假莫辨。而那人卻千叮萬囑,來的一定是假公主。”


    容玥接過他的話頭:“真公主動不得,殺了假公主,卻是大功一件。”


    容玥側頭看他:“王大人也不是榆木腦袋了,竟然就信了?來日宮裏那位露出馬腳,豈不是大人殺了真公主,動了皇族?”


    她的刀又攀上來了。


    王昌黎知道她不信,便不鹹不淡補了一句:“公主當你那位“情郎”是用來做什麽的?”


    話說到這裏,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再動手,可就是公主不道義了。


    實際上,容玥沒有把刀放下,更是沒有對他放鬆警惕,既然是人質,那當然是握在手裏最好。


    但她也想明白了。


    原先還以為,陛下隻是想把她暫時困在宮裏。


    一直以為,太子沒有理由對付她,最多是聽令行事。


    聽誰的令,那自然是陛下的令。


    可是,陛下不會拿皇家威嚴來說笑。


    此事八成是太子所為。


    誰人不知,王昌黎寫了一首詞,當即被太子派人抄錄,事事拿來誦念一番。


    容玥自然不信太子會對一首詞癡迷至此,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若她今日死在這裏,死的隻是一個假公主,王昌黎會得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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