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執言神色猶豫,但又不敢明著拒絕,便似是而非地說:“下官是代陛下來監視選拔的,自當是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他說的小心翼翼,可在容玥這裏,態度隻有兩種,允或是不允。


    他這樣想兩邊都討好的人,她是不會顧忌些什麽的。


    容玥冷冷輕笑,手指搭在桌麵上一下一下扣擊,道:“大人可知,上一個跟我這麽說的人,是怎麽死的?”


    這……


    李執言自然知道公主是打仗打到朝堂上的。


    雖然政要方麵她幾乎沒有存在感,但誰都知道,她回京之時,是直接拿了臨安國主的腦袋回來,在正殿獻給陛下的。


    那血淋淋的東西,他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偏生他就供職大理寺!


    容玥接著道:“也不要你做什麽,就是,若發現他可能有什麽危險,一定要及時告知於我。”


    李執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想了想,還是覺得,就好好看著李眠,最多最多,通個聲兒而已。


    這……有何難。


    李執言應承下來,容玥鄭重地敬了他一杯酒,李執言簡直怕了她了,連忙道:“公主不必如此,我定會看好就是。”


    容玥敬完酒,道:“我還是跟你說清楚些,我懷疑可能對李眠下手的有秦王,還有太子。”


    李執言的手就停住了,為了表示回禮,他還把酒杯斟滿了。


    此刻,杯裏的酒被抖出來,星星點點地灑在桌子上,暈出一朵朵奇形異狀的花。


    果然,就不該輕易應了。


    秦王此人,聽聞那是陰狠至極,手底下養了一大批死士,曾有人參他流連花柳之地,不思進取,不會為民謀計,他一笑置之,幾天後,那位官員就突然暴斃而亡。


    參一個,死一個,至此,再也沒有言官或其他官員參他。


    因為參他的,官兒小的就暴斃,官兒大的就告老。


    至於太子……那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那位太子妃是怎麽娶進東宮的,百姓不知,朝中還能不知嗎。


    太子妃原先定了親的夫家周府一夜間獲罪,全家流放,隻一個上了八十高齡的老太太被格外開恩,留在京都養病。


    可是風燭殘年,哪個不希望有自家兒孫陪著,那老太太都沒等到特許的周家大房回京看她,就咽了氣了。


    他聽聞時,也很是唏噓,甚至還很好奇,老太太也算是身體硬朗,而且周家大房能回京看她,也算是個盼頭,怎麽就去了。


    他記得,照顧周老太太的人,多數是東宮出的。


    細思極恐。


    但他不敢繼續好奇,這事兒就過去了。


    李執言忽然感覺汗虛,官兒做到他這個份上,也算是很高了,雖不至一人之下,但好歹也是千辛萬苦來的,也因此得知很多秘辛。


    這兩個魔頭,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李執言麵露難色,比起官位,比起性命,食言也算不得什麽了。


    畢竟是公主沒有事先說清楚,何況,若李眠真是這兩位要殺的……


    告訴公主又有什麽用,她早就被陛下架空權利。


    而這邊容玥也是有苦難言,閣主給了她明門門主之位,卻沒有一點實際的權力。


    她怕出什麽萬一,而李執言是全程監視選拔的人,有什麽情況他也是第一個知道的。


    而且他有皇命在身,太子和秦王輕易攔他不得,其他人想攔他就更不可能了。


    容玥道:“不如這樣,這件事既是為難大人,我便允諾,大人應了這事,就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也可以應允你一件我能做到的事情。”


    若是公主欠他一個人情的話……


    李執言沉默許久,忽然問:“公主,上一個不答應你的人是怎麽死的?”


    容玥被他逗笑了,他的表情告訴她,他這是答應了。


    她失笑道:“沒有上一個人,都是答應了的。”


    李執言做思考狀:“威逼還是利誘?”


    容玥道:“都沒有,算是交易而已。我隻找能做成事的,而那些人應允,也隻是因為我能做到他們提出的條件。”


    李執言恍然大悟:“原是個銀貨兩訖的買賣。”


    “那公主為何要嚇唬我?”


    容玥喝了一口酒,正經道:“因為你好嚇唬。”


    ……


    李執言打量著她,眼神也不知道收斂,然後嘖嘖道:“公主,我發現你真的太不一樣了。”


    容玥生了好奇心,問:“這麽不一樣?”


    李執言道:“你總能給人不一樣的感覺。譬如我,譬如我哈,我原還以為你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甚至茹毛飲血的將軍!”


    容玥微微笑著看他,李執言竟覺得公主對著他,那是一臉關愛,讓他想起了家中老母。


    她道:“你說,你接著說。”


    李執言忽然感到害怕。


    “但……但下官發現……您還挺能親民。”


    說完,就立刻想扇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他平時也算是能言善辯,這麽就在公主這裏說錯話了。


    他摸了摸身上被容玥劃的那幾個口子,還是疼的。


    他明白了,他還是隱隱害怕公主……抑或是說,他害怕這種不要命的人。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蠻橫的怕不要命的,他自認為自己倒是不蠻橫,但是自己有鞋,還舍不得現在就丟掉。


    容玥笑了幾聲,道:“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嗎?”


    李執言搖搖頭。


    “因為你識時務,就算想出賣我,也沒那個膽子。”


    ……這算是誇獎嗎?


    李執言忽然正色道:“公主,下官在家鄉時,曾學過麵相。方才下官看啊,您這麵相,就是大富大貴,有什麽危難都是會逢凶化吉的,我如何敢出賣您啊……”


    容玥覺得他話裏有話:“所以呢?我不信命,你說了不算的。”


    李執言接著道:“哎,我沒說完啊。”他學著江湖算命的搖頭晃腦一陣,忽然指著外麵:“公主,你以後必有一次大難,真是十分凶險,要命的關啊!


    不過好在,有一個貴人相助。若是那貴人能助你脫險,那你往後餘生都可平安順遂啊!”


    容玥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人往這邊急匆匆地跑來。


    可定睛一看,這哪兒是什麽貴人,分明就是鬼人!


    來人正是容玥的死對頭,駐守東南麵的黎江黎大將軍。


    容玥揚揚下巴,問他:“這就是……你說的貴人?”


    語氣是嫌棄的不能再嫌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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