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宮宴,惠帝問:“容玥,你想嫁誰,指他便是。”


    眾目睽睽,容玥掃了一眼下首,顧長歡沒來。


    現在下麵等著她指的,有平寧二皇子夜沉擇,還有世家中的蘇家次子,羅家長子,徐家長子。


    這些人,除了夜沉擇,皆是家中有了外室,留著正室之位的。


    其實左右算來,與她適齡的,其實世家中也隻有顧長歡家室清白些,少年至今,沒有過花叢事。


    她想選顧長歡,其實是為了自保。


    但是顧長歡沒有來。


    他可能是感到為難了,又不好駁她。


    她猶豫許久,思來想去,卻是顧長歡最適合。


    李眠死了,她嫁誰都是嫁。但她想不出除了顧長歡,有誰有那個本事能護她一時。


    她護過很多人,救過很多人,但到了這種時候,她卻隻能自救。


    容玥遲遲沒有表態,惠帝催促道:“是沒有合心的?”


    殿中每一雙眼睛都盯著她,似乎她隻要行差踏錯,他們便可將她置於死地。


    惠帝的話語,像是一道催命符,由不得她再拖下去。


    容玥的手有些顫抖,她緩緩地舉起來,指過夜沉擇,又指過蘇家子,徐家子……


    眾人也提著心看,畢竟公主身份特殊,也不知是禍是福。


    容玥感覺後背起了一層汗,細細密密,咬的她生疼。


    她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瞥了一眼惠帝,他在看著她。


    容玥的目光複收回來,這些人……都盼著她死。


    當手再一次指向那幾個人,夜沉擇仰著頭,似乎無所畏懼。


    而其他幾個世家子,微低著頭,恍有所思。


    其實對於他們來說,容玥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還是個戰將。


    若不考慮家族,他們是決計不想娶的。


    這花再嬌豔,那也是帶刺的,公主之軀,若是那裏惹得她不快,豈不是整個家族都搭進去了。


    況且……誰知道這位公主是不是真的養了什麽男寵。


    打不得罵不得的,誰知道這請來的是神還是魔。


    但計深遠處,娶公主,也大大鞏固了家族地位。


    容玥麵色十分蒼白,她其實還未痊愈,見著風還有些咳。


    她咬了咬唇,也罷,顧長歡不來便不來。


    就在她下定決心,要指個人的時候,黎江忽然道:“陛下!公主既未思慮清楚,不如擇日再議。”


    惠帝微眯眼眸:“今日,可是佳辰吉時,難得一遇了。”


    “愛卿對朕的安排有異議?”


    黎江低頭拱手:“自然沒有。”


    惠帝冷冷地瞧他,道:“那便繼續。”


    黎江似乎仍不甘心:“可是……”


    惠帝用眼神製止了他。


    夜沉擇忽然笑了笑,在千秋的大殿,十分狂放。


    眾臣自是有意見的,千秋的武將可謂戰無不勝,文臣雖平日裏不大看得起武將,但武將給的底氣是足的。


    甚至,文臣還比武將狂傲些。


    “二皇子如何能在此放肆?”


    “大膽,小子敢在此無禮!”


    這可是公主的擇婿大典,先不說公主的身份,單論公主曾任西北軍元帥,就不可讓平寧使臣如此無禮。


    就算他是個皇子。


    夜沉擇笑道:“請陛下寬恕,我隻是想起了一個笑話。”


    眾臣竊竊私語,惠帝麵不改色,而容玥則覺得,夜沉擇要說的,絕不是什麽好事。


    夜沉擇緩緩道:“從前啊,我聽說,你們千秋坊間的話本裏記載了一個故事,說是一位年輕的君主為了保證臣子效忠,便把臣子的孩子帶入宮中,以此……”


    他沒有往下說,但大家都明白了。


    君主把臣下的孩子帶入宮中,以此作為要挾,使得臣子必須忠於君主。


    丘陵首先訓斥:“荒繆!二皇子看的什麽雜書,竟也敢帶到殿上汙穢人耳麽?”


    皇室秘辛,從來都是眾人不敢沾染的東西。


    但眾人不敢沾染是自保之法,皆為默認,可由他國提出,便生出許多別的意味。


    平寧二皇子,出使千秋,他之一言一行,皆可代表平寧。


    而他現在這種大不敬的話,是在暗暗指責千秋什麽嗎?


    丘陵一出言,眾人汗下。


    當年反攝政王一戰,惠帝陛下的確……把他們的家眷帶入宮中,就是有人想投攝政王一黨,那也是要顧慮的。


    雖然手段不光彩,但是畢竟千秋已經改朝換代,陛下行事不仁,那也是當年的事情了。


    他們……都險些忘了這些往事。


    這些往事,記它做什麽呢。陛下是個明君,他們做的忠臣,當年的事情深埋心底,才是最好的法子。


    這麽多年,從未有人提起過。


    夜沉擇掃視一圈,忽然嘲道:“原來各位都忘了,那麽,請問黎老將軍,可有忘記?”


    大家都超黎崧看去,卻見他麵如土色,整個人已經老的不成樣子。


    前幾日見,還是個身子硬朗的老頭兒,這麽方才也沒發覺。


    惠帝麵色沉沉,黎江則冷著臉道:“二皇子這是何意,我家老頭兒早就不帶兵打仗,你要是怯了,盡可衝我來,找我家老頭兒做什麽!”


    當年黎崧不僅在西北打仗厲害,對東南沿地,那也是十分拿手,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而夜沉擇的父親,就曾被黎崧打下馬背三次,據說現在還是鬱鬱寡歡,對當年之事念念不忘。


    不過黎崧老了,青年時期又落下許多傷痛,現在也就隻能留在京中當個閑散老頭兒了。


    夜沉擇這話太有針對性,當年黎崧的女兒也被帶入宮中,隻是後來落水死了,黎崧整整兩年沒有出征。


    眾人都覺得,夜沉擇這樣挑起黎崧的傷心事,無非是想給平寧皇帝出口惡氣,贏一贏這口舌之爭。


    有人歎了一口氣,既為黎崧可惜,也覺得夜沉擇這樣,實在太過小人所為。


    這些時日,眾人隻以為夜沉擇大抵是不會說什麽好話,人有些憨。


    卻料不到,這人竟是連基本的禮節都不顧。


    真是把平寧的臉丟到千秋來了。


    黎江向惠帝請道:“陛下,臣的父親有些不適,還請陛下恕罪,讓臣先帶父親回家。”


    惠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黎江才回身之時,夜沉擇道:“可是我聽說,黎老將軍的女兒並沒有死……”


    他看了看眾人,玩味十足,朝黎崧行了個禮:“父皇說將軍勞苦功高,惠帝陛下不給你的,父皇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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