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悟跟在劉諾慳的身後來到一處清冷的院子,這戶人家與劉諾慳家僅一牆之隔,門卻開在與其相反的方向,與剛才的繁華相去甚遠。


    還沒等劉諾慳抬手敲門,木門咯吱一聲從裏邊打開。


    一個身著深棕色粗布衣服,手提籃子的婦人抬頭驚愕的看向二人,顯然被他們嚇了一跳,當看到劉諾慳時,她換上笑顏


    “原來是諾慳啊,是要找浣霖的嗎?他在屋裏看書呢,先進來坐。”


    “秋嬸兒,我……”


    秋嬸兒見他們不動,劉諾慳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有些不解


    “怎麽了?”


    蘇悟歎口氣,這人真是成不了氣候


    “秋嬸兒,我們今日來是為了他母親的事,六日後他娘就要被砍頭了,我們想來看看您對這件事怎麽看,那幾日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


    秋嬸兒的眉頭緊縮,深深歎口氣“這麽快啊,都過了大半年了,我竟有些忘了。”


    蘇悟不免有些心涼,之前那麽要好的鄰裏,怎麽事情才過了半年就把人忘的沒影兒了?虧她之前還敬佩她呢。


    “進屋坐吧,想問什麽我便答什麽。”


    秋嬸兒落寞的背影,讓蘇悟摸不透她在想什麽,對比宋婉儀的態度,她倒是喜歡秋嬸兒多一些。


    進了屋子秋嬸兒給他們兩個倒上茶,表情清冷的開口


    “有什麽想問的,說吧。”


    “你覺得是他娘殺了他媳婦兒嗎?”她指著劉諾慳問。


    秋嬸兒嘴角勾起像是在笑,卻又蘊含著無限的悲涼“我覺得?到什麽時候都不會有我覺得,你要想知道這個,我怕是回答不了你。”


    蘇悟顯然沒預料到她竟是這樣的回答,一時之間沒了下文。


    劉諾慳開口問道“母親可曾向您抱怨過嬌蘭?”


    秋嬸兒搖頭“說抱怨有些嚴重了,你是知道你母親的,她出身還算顯貴,隻因娘家兄嫂惹下禍事才受牽連嫁於你父親。


    你父親死後,她生了場病,就再沒開口說過話。我也曾猜測會不會是中了什麽毒,致使她不能開口說話,她卻說是你父親死後,她憂思成疾,又感染了風寒,發熱時間太長落下的病根。


    你母親這個人,從不把罪責推於他人。”


    這就與宋婉儀所說的大相徑庭了,明明兩人之間是有矛盾的,難道秋嬸兒在隱瞞些什麽?


    蘇悟不解的問道


    “如果真如您所言,官府怎麽可能會認定是她殺了自己的兒媳婦?證人所述的證詞又是怎麽回事?”


    秋嬸兒淡淡一笑“還沒問這位小哥兒是何人?為何如此關心劉家母親的案子?我怎覺得你比他這個做兒子的還要著急?”


    蘇悟頓時語塞,她不明所以的看著秋嬸兒,秋嬸卻不看她,而是看著一臉苦澀的劉諾慳。


    劉諾慳介紹道“這位是……”


    秋嬸兒並不給他介紹的機會,像是對蘇悟的身份並不在意“還有什麽想問的?”


    劉諾慳眉頭皺了又舒,舒了又皺,糾結良久開口問道


    “母親可曾向您提起嬌蘭打碎了一個碗?”


    秋嬸兒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她可曾因此不喜嬌蘭?”


    秋嬸兒搖頭。


    劉諾慳很被動的看著秋嬸兒,母親不曾抱怨過嬌蘭,也不曾因爭吵不喜嬌蘭,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為什麽宋婉儀會把那些事情當做證詞說與官府?


    秋嬸兒把他的焦慮和不安看在眼裏,而蘇悟則把秋嬸兒對劉諾慳的態度轉變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剛才秋嬸兒那麽說她,是想讓劉諾慳自己問出那些問題,秋嬸兒是在用這種方式,逼著劉諾慳正視這些問題,而不是一味地躲避。


    過了片刻,秋嬸兒問劉諾慳“你可曾問過你母親,為何為了一個碗與兒媳鬧得不愉快?”


    劉諾慳搖頭,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兩人就和好如初了,他根本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秋嬸兒歎口氣道“那個碗並不尋常,它是你母親離家時從家裏帶出來的,因為走的急,隻來得及拿走這一樣東西而已,她眼睜睜看著這唯一的念想被毀,怎麽可能會無動於衷?”


    劉諾慳顯然是剛剛知道,那個被嬌蘭不小心打碎的碗,竟有這樣的故事,他緊緊握住拳頭,十分懊惱。


    秋嬸兒眼睛看著屋外


    “第二日,她一大早去買了傷藥,小心的幫嬌蘭包紮,那幾日她忙前忙後生怕嬌蘭的傷口惡化,其實嬌蘭的傷口並不嚴重,她不過是用這種方式,向嬌蘭賠不是而已。


    我很少見她哭,那天她在我麵前無聲的痛哭,我好像能聽到她那慘痛的哭聲。


    你父親離開的時候她也這樣哭過,那時幼小的你還會拍拍她的肩膀說,母親不要哭,你還有我,那天卻隻有她孤獨的身影。”


    劉諾慳愧疚的掩麵哭泣,是他沒有顧及到母親的感受,讓她那樣痛苦。


    秋嬸兒聽到他的哭聲,出聲寬慰道“在那樣的情況下,她也並未表現出對嬌蘭的不滿,因為很多事都隻是湊巧而已。


    她不與你們說也是不想讓嬌蘭有負罪感,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還是要多過對舊物的感情,家一直在她心中重要的位置,碗碎了,雖有惋惜卻也不能遷怒於人。”


    蘇悟歎息著看著劉諾慳,他心中該是有多內疚啊,以他現在的狀態應該也問不出什麽了,而有了剛才的教訓她也不能厚著臉皮再開口。


    “或許你會覺得我無情,在你母親出事的時候沒有替她做些什麽,可在我們的位置上,並不能做些什麽。


    連你這個做兒子的都已經認命,我們這些外人又能做些什麽?”秋嬸兒自嘲的說


    “或許能做的隻是在她上路之前,送上一碗熱湯吧。”


    “娘……”宋浣霖出現在門口。


    秋嬸兒忙眨眨眼睛,隱藏自己的情緒“你先回去看書,娘和他們還有事要說。”


    宋浣霖錯開秋嬸兒拉他的手,向裏邊走了兩步,對著劉諾慳和蘇悟說:“這件事麻煩你們不要再來找我娘,我娘與此事並無半點幹係。”


    他的語氣讓人聽了很不舒服,蘇悟站起身來想問清其中緣由。


    沒等她問,宋浣霖已經給出了答案“孟府不是我們這等人家能得罪的起的,母親含辛茹苦把我養大,我寒窗苦讀這麽多年,不能為了你家的事毀了所有。


    你自己是什麽下場你已經清楚,隻希望你不要連累到我們。你做兒子的都沒能力扭轉局勢,我們這些旁人更是無能為力。”


    秋嬸兒猶豫著想說些什麽,可看到兒子的表情,最後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你們回去吧。”


    “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又怎麽鬥得過官府?別說我娘根本就不知道你娘是不是凶手,就算知道她不是,也得有作證的機會才行。


    如今是你娘自己承認自己有罪,我們旁人又有什麽辦法?說不定就是她殺了你娘子呢?”宋浣霖大聲宣泄著他的不滿。


    “你胡說,我娘不會那麽做的。”劉諾慳吼叫著就要上前跟他理論。


    宋浣霖嗤笑著看他“你娘不會說話,性格也不好,平日裏除了我娘和梁嬸兒誰願意跟她說話?


    大家都說你娘是被你那身嬌肉貴的媳婦兒欺負慣了,終於忍無可忍下毒殺了你媳婦兒。”


    “你胡說,嬌蘭才不會欺負我娘呢。”劉諾慳憤怒的走過去要去抓住宋浣霖,蘇悟忙擋在中間,把他們阻隔開。


    宋浣霖並沒有被他的憤怒嚇到,而是更加挑釁的說


    “我胡說?你自己家什麽情況你自己不知道嗎?


    一個死了丈夫的啞巴寡婦,一個被父母趕出家門的落魄小姐,還有你這個當不了官的傻子舉人,一家三個,沒有一個正常的,出人命是早晚的事。”


    劉諾慳聽到這話簡直要瘋,蘇悟也皺眉,她也想轉頭給宋浣霖一巴掌。


    啪的一聲,蘇悟轉頭看去,秋嬸兒的臉色並不比劉諾慳好看,宋浣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秋嬸兒眼眶微濕卻還笑著對劉諾慳說


    “我教子無方,才讓他說出這麽混賬的話,實在抱歉,今日你們先回去吧。”


    他們即使再生氣,秋嬸兒的一巴掌也夠了。


    兩人拱了拱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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