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下山分道就分道。


    段智興取下腰間的玉墜,道:“一人獨行,還是多需錢財傍身才好。”


    給時伸手又收回,遲疑了下,曉得我會推托個一二三還不見得肯收,可如今窮途末路,也不管什麽恩什麽怨,總要想辦法先活下去。


    高壽真打趣道:“公子,此處離府上可不遠,哥幾個身上盤纏都被搜刮幹淨,這下要怎麽回去?”


    “餓回去。”


    “啊—”


    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有錢是爹,沒錢是野孩子的焦慮當中。


    高壽真可不笨,曉得段智興到了最近的縣上府衙,以他段王爺的身份,哪裏怕弄不到盤纏。


    我與他們自此分道揚鑣。晚上趕到城內直接去了典當行變賣玉墜,隨後找了間簡陋的廂房落腳,為了不滋生事端,照例換了身男兒裝。


    晚上街頭都是熱鬧的把戲,皆如投壺、擲陀螺、詩詞比賦,鬥蛐蛐等;我要了一盤花生,高蹺著盤腿靠窗,底下橋頭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燈籠坊旁邊蹲著個乞丐,身子矗立貼著牆角,也不吆喝也不乞討,我瞧著路上行人的的神色,倒比看街兩頭的把戲有趣。


    一會有人敲門,猜是夥計,趕了一天的山路,住前就讓他夜間燒了水記得送壺過來。可門打開卻不見人影,莫不是隔壁的敲門聲?我將門重新掩上,回身鳳小狄已躺在床榻上,嘴裏叼了跟狗尾巴草,對我露出壞壞的笑。


    “小五,好久不見。”


    “哼——你這又是渴了找我討血來了?”


    他麵帶邪魅跳到我麵前,端著臉將我仔仔細細的瞧,被這般毫不避諱的打量,萬般不自在。


    我用手遮了半臉,又躲避他那饑腸轆轆的目光。


    “哈哈哈你的氣色果然恢複的差不多了。”


    我抬眼與他怒目對峙,僵持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笑聲又再次打破仇對的局麵。


    他這次啃的還算溫柔,但與我而言,都是血腥的。


    每次痛的時候,雖能強忍著不作聲,但還是會死死拽著他的手臂,奇怪的是,此人的體溫與尋常人不同,手肘竟無絲毫溫熱的氣息,反而還無時無刻輸送著一股涼氣,這種體溫——對,像活死人。


    這次吸的血並不多,遵循放血慣例,宜躺。


    鳳小狄坐在桌上,就著茶水花生下咽。這次他倒不急著走,以往每次喝飽就逃之夭夭,過後又冤魂不散的出現。


    “那老東西是跟你說了什麽?”


    我枕了個舒服的姿勢,先是放空一會,回想那日瘋和尚和我說的,告訴鳳小狄:“他說我是魔。”


    “他還說:“佛和妖魔,是不能同在一個殿堂的。”


    鳳小狄嗤笑道:“那些生來就是佛的人,從小就對妖魔有一種誤解。”


    “什麽?”


    “所謂的佛門子弟,認定佛就該高高在上,而那些入魔道的,就是自甘墮落,就是反世道不可為,他們用救世主的眼光看待,說我們是罪惡的檀淵。”


    “那你殺人嗎?”我問


    鳳小狄惑疑,“殺人?”


    “對,佛是不殺人的,但妖魔憤怒的時候會。”


    鳳小狄道:“你可知,佛雖不害人,但他們卻輕視人,輕視三界,可他們怕是忘了,所有的佛,一開始也是眾生。


    他們滿口所謂的偏執和誤解;就像人鬼殊途、就像魚在水中用鰭遊泳、鳥在空中用翼飛行,注定了兩種生存領域。”“你且說人鬼尚有兩道,為何佛界卻容不得我們魔道?”


    我不知何時落的淚,因為害怕?害怕自己是魔,是千萬人恐懼,想要誅殺的魔,所以才會目視一切耳旁風,平靜的對鳳小狄說:“我不管魔佛,我隻知道我是段小五。”


    他悻悻然的朝我靠近,惡趣告之:“作魔有什麽不好,你可知,現在九界內,都由魔佛刹那統治著,而最讓人可笑的是,他原來是個佛,還是個天生的佛。”


    問:“那我真的是魔?”


    他定睛眸子詭笑道:“我生來就是魔,又怎會飲人血,令其入骨填血肉?”


    我真困了,再不肯再理會鳳小狄,隻管臥榻沉沉睡去,夜裏噩夢胡攪,鬧了一場虛汗,醒來屋裏黑的安靜,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睡下。


    豎日清早再聽到敲門聲才醒過來,夥計手腳哆嗦的送來幾道魚肉佳肴,還有棗糕和烤餅,一雙眼咕嚕淨往我房裏鑽。


    “你看什麽?”


    店小二賠笑道:“沒...沒看什麽。”


    “對了,飯菜是隔壁醉仙樓燒好送過來的,那邊的菜出了名的色香味俱全。”


    “住你們客棧能免費吃這麽多好東西?”


    店小二諂媚笑道:“姑娘您就別打趣小的了,這一桌的好菜自然不是免費的,是昨晚已經有人結賬了。”


    “昨晚?”


    “對,昨晚。”


    “付錢的人長什麽樣子?”


    “因為在夜裏看不大清,再加上出來的冒失,差點沒嚇到小的。”店小二再摸摸腦袋,“哦哦,那人穿著紫色的衣袍。”


    “紫衣男子?”


    “嗯嗯。”


    鳳小狄將我的血做藥引子,自然我是有恩與他,請頓飯也是理所當然,隻是光我一人之腹,委實也吃不了太多。


    確是想起昨個燈籠坊邊上的叫花子,隨後往窗外瞧了一眼,他果然還在,便將剩餘的小點打包好。


    他就窩在燈籠坊旁的走道牆角,低著頭紋絲不動。


    說來很是新奇,我將食物放在他麵前,很快他便起身將食物奉還。


    我招招手,說是給他的,估計也是剛入這行沒多久,臉皮還欠厚,搖搖頭不肯收下。


    我見他落魄模樣,衣身被撕爛了好幾個口子,散發狼藉不修,身上也有多處淤青,猜也是被人欺負,這般推拒,必定是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做了乞討的活。


    雖說清著不受嗟來之食,但眼下困境,還是先得對付一日三餐,他既窩在此處,定是想好的。


    於是摸了摸錢袋子,掏出了五兩銀子。


    “多的我也沒有了,若你有困難,隻管先拿去應付,以後有錢了再還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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