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用手背抹了眼淚,背著俊傑。兩人靜靜站著,各自想著心事,誰也不知道該怎樣打破這份沉寂。


    “雨…….”秀奇一路跑著進了院子,看到俊傑,那半個晴字生生壓了下來,變成一個輕音忍在喉嚨裏,他看看兩人的模樣,揉著頭自嘲的對著俊傑笑笑,“我聽雨晴說你進城去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俊傑狐疑的眼神投向雨晴,雨晴知道他在想什麽,明知秀奇在胡謅,但也並不解釋。


    見雨晴似乎默認,俊傑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重新將目光投到秀奇臉上,神情中有了一種客氣的疏離,“我昨天剛回來,也不知雨晴過得好不好,所以來看看,你離開了這麽多年,怎麽會在這裏?”


    秀奇端了一個板凳坐下,又順手將另一個板凳遞給俊傑,倒是毫不生分。


    “我已經回來半個月了,一直就住在這裏等著雨晴回來。當年,我出去的時候可是跟雨晴說得好好的,如果我能夠活著回來,她還沒有嫁,那我就娶她。這不,我是來兌現承諾的。”


    雨晴一張臉囧的通紅,她輕輕的啐道,“誰說要嫁給你了,你在胡說些什麽?”


    雨晴這副羞囧的模樣看在俊傑眼裏,更不是滋味,他點點頭,“不管怎樣說,婚姻之事,非同兒戲,還是要慎重些才好。”


    “這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棄了這麽好的姑娘不要,我對雨晴還真不敢有非分之想。”


    秀奇笑著說,“我對雨晴是再無二心,能夠娶到她,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她嫁給我,我自然不會讓她受委屈。”


    俊傑心中五味陳雜,卻自知早已沒有了置喙的資格,他拿下掛在肩上的包袱遞給雨晴,“我去城裏買了幾尺布,你拿去做身衣裳。”


    雨晴拒絕道,“拿去給喜寶吧,喜寶長得快,這些年布匹也珍貴,再說,我也不缺換洗的衣裳。”


    俊傑突然就生了氣,他將包袱重重的放在桂花樹下的桌子上,“說是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就算你現在離開了沈家,那也沒必要這樣涇渭分明急著要劃清界限吧!”


    秀奇自然知道俊傑為什麽生氣,他也不勸,隻是坐在凳子上裝作無事一樣認真的修理著手裏的鐮刀。


    雨晴被這句話噎的差點眼淚都要下來了,她著急的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我離開了沈家,在我心裏,娘依舊是我的娘,你.......你在我心裏,依舊是我的......哥哥。”


    俊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那麽生氣,看到雨晴難過的樣子,他心中又開始自責。


    他鬱鬱的說,“我隻是不想讓你與我們生分了,千錯萬錯,畢竟是親人一場。”


    雨晴含淚點了點頭。


    俊傑歎了口氣,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剛走出門,雨晴又追了上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幫忙。”


    “你能不能給我一些茶葉苗,我想把房後的坡地種上茶葉。”雨晴紅著臉,躊躇著說。


    “種茶葉?”俊傑不解的問,“現在茶葉不景氣,很多茶農的茶葉都賣不出去,你還要種茶葉做什麽?”


    雨晴凝目望著屋後的坡地,緩緩的說,“我想等我老的時候,有一片茶園,能夠聞聞茶香,采采茶葉,在院子裏喝著自己親手製作的茶葉,那應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俊傑注視著她,半響,鄭重的道,“好,等到你翻好了地,我第一時間給你送過來。”


    雨晴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裏突然升起一絲不舍,也許今生,對於沈家最大的記憶便隻有這些茶葉了吧!


    白老大回桃源鎮那天,氣派十足。二十多個憲兵穿著筆挺的製服,排著整齊的兩列縱隊,跟在白老大身後雄赳赳的進了村。


    他先去祭拜了自己的祖墳,隨後便直接去了沈家。


    文娘早已經告訴了沈老太太白老大回來的消息,沈老太太自然知道來者不善,她幹脆打開大門,等著他們上門。


    白老大帶著憲兵到沈家門口時,沈老太太已經穿戴整齊等在門口。看到她的一瞬,白老大眼裏閃過一絲陰鷙,但隨即熱情的走上前去,鞠了一個躬,“多年不見,老夫人身體可好?”


    沈老太太站在門口,儀容端莊,不卑不亢,“老身雖然癡長了些年歲,但身體還算康健。白局長,請!”


    她依舊還是那麽雍容鎮定,白老大最恨的也就是她的這份雍容鎮定。他跟在沈老太太身後,走進了院子。這個印象中凜然不可侵犯的院落明顯清冷了下來,再也沒有了當年高高在上的氣勢。


    他一路隨沈老太太來到正堂,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偌大的院子隻有一個和沈老太太差不多年紀的傭人,他心下暗暗感歎,沈家,終於不複以往的繁盛了。


    老太太坐在他的對麵,始終禮貌周全,兩人不痛不癢的嘮了一會家常,沈老太太問道,“白局長無事不登三寶殿,究竟因何而來,不妨直說。”


    白老大歎了口氣,“老太太火眼金睛,實不相瞞,夢生走南闖北十多年,按理說,各地的茶好的壞的也喝過不少,但不知怎麽回事,總是忘不掉沈家茶莊的茶,多少年啦,饞的我呀…….”他朝著沈老太太會意的一笑,“這不,剛回來,就直奔這裏來了。”


    沈老太太心照不宣的笑著,“是啊,現在白局長功成名就,什麽稀罕物沒見過,什麽山珍海味沒有嚐過,就算是念著這裏的茶葉,也不過是這茶葉裏多有幾分故人的味道而已。”


    白老大端著茶在手,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老夫人說的有道理,隻是,可惜呀,可惜。我那短命的爹,真真是沒有福氣,當年,就因為這區區茶葉,生生氣死了自己。若是活到現在,什麽樣的茶葉不能得?還有什麽樣的福不能享?”


    老太太唏噓道,“那年,老爺也是因為著急簽下的訂單不夠數,實在沒有辦法,才急著要把茶園收回來,哪裏知道你爹就生生想不明白,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白老大握著茶杯的手指因為用力,五根手指關節嶙峋的突起,半晌,他才緩慢的說,“所以,你說我這個當兒子的,是不是忒沒有出息,眼睜睜看著親爹為了一畝茶園氣的吐血,卻沒有絲毫辦法。”


    “這也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家老爺,各家都有各家的難處,要怪,隻能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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