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楚南在灶房做晚飯,李氏幫著往灶膛添柴燒火的時候,楚南又想起存糧一事,便問起李氏,李氏也是一聲歎息,緩緩講起往事。


    原來楚家以前在村裏還算是富足人家,楚南的阿爹楚大明還有個哥哥叫楚大福,楚南的阿奶孫氏嫁入楚家第五年才懷上的楚大福,自然寶貝的緊。在懷孕六個月的時候遇見一遊方和尚上家裏化緣,孫氏便把人請到家裏拿了吃食招待,和尚吃了飯菜後,便道“我與施主能夠在著萬千人海相遇便是有緣,你又善待與我,我便為你算上一卦以作報答,如何?”


    孫氏自然求之不得,連連應好,趕緊報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和尚便老神在在的打了一卦道“施主的卦象很是奇特,今後本該多災多難的命運,竟然在今年二月份的時候有了轉折,腹中孩兒更是天上仙人轉世福澤深厚,施主日後定也會享有天大的福緣”


    孫氏麵上一喜,想了想,二月份可不正是自己懷上肚裏孩子的時候麽,心道自己腹中孩兒果真是仙人轉世的福星,特意又給和尚拿了二十文香火錢,才畢恭畢敬的送走和尚。


    孩子出生時,得知是個男娃,孫氏當時就喜極而泣,此後更是把這個孩子當成眼珠子一樣疼,打小寵愛有加,真真是捧在手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掉。


    即使是後來有了老二楚大明,孫氏對楚大福還是偏心偏到肚臍眼裏去了,什麽好吃的好喝都是先緊著楚大福的,楚大福也慣了一副驕縱脾氣,有點不順心的事就欺負楚大明。好在當時的楚老爺子還算明事理,常常壓製孫氏,教育楚大福。不然楚大明的日子更加難過。


    李氏剛進楚家門的那幾年,家裏大大小小的活兒幾乎是她一個人做,大嫂顧氏整日裏嘴甜心苦的哄著婆婆,笤帚倒地都不願彎腰扶一把。


    婆婆眼盲心盲,偏聽偏信,整日對李氏冷言冷語沒個好臉色,夫妻兩個髒活累活做盡,也得不到一句好話。


    李氏便私下跟楚大明商量分家單過,誰知道被楚老爺子知道,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丟下一句“父母在,不分異”氣鼓鼓的離去。無法,夫妻倆隻得繼續忍氣吞聲過日子。


    楚東五歲的時候,楚老爺子夜裏染了風寒,不知怎得,找土郎中拿了幾副藥,吃了幾個月不見效果,反而越咳越厲害,最後拖成癆病,熬了沒兩年就去了。


    眼見楚老爺子去了,楚家大房夫妻倆就開始煽動孫氏主持分家,說二房一家子都是累贅,分了家讓孫氏跟著他們享福,以後再也不用伺候二房一家子。


    孫氏一聽,覺得也有道理,當初遊方和尚明明說大兒子是仙人轉世,自己是有福緣的,可這些年什麽福緣福氣都沒見著,說不定就是老二一家子掃把星連累的,便欣然同意。


    叫了楚大明夫妻倆到廳堂,夫妻倆一聽是說分家的事,心道分家也好,省的受大房一家子氣,滿口同意。但萬萬沒想到婆婆和大嫂早就把這個家的分法商量好了,叫他們過去隻是知會一聲兒。


    家裏原本一共六畝水田五畝旱地,顧氏說婆婆以後事要跟著大房住的,所以田隻能給二房一畝,地給兩畝,院裏靠北邊的兩間茅草房隔出來給二房,四床被褥,鍋碗瓢盆各一些。顧氏稱其他農用工具給了,他們也沒處放,就先不分讓他們用的時候去大房拿,用完還回去,這就是不給的意思了。


    李氏當時正懷著孕,聽了氣的眼暈,他家兩個大人兩個娃子,肚裏還有一個,隻給一畝田那不是讓他們準備喝西北風麽。且北邊那兩間茅草,平時裏堆放些雜貨,裏邊又潮又小,孩子都還小住了不得生病。楚大明和李氏自然不依,奈何婆婆和大房一家黑了心,不肯讓步。


    李氏無奈,便道”若婆婆和大嫂真要這麽做絕,她也豁出臉麵,顧不上什麽家醜不可外揚了,找來裏正做主就是了”。


    孫氏一琢磨,心道這事兒可不能讓裏正來處理,自己在家偏心明麵上誰也不能說些什麽,可若因分家不勻請了裏正來,讓人瞧笑話丟人不說,還得落個刻薄得名聲。況且裏正若是來了怕就連幾雙筷子都要分的清楚。


    孫氏罵罵咧咧說自己生了個白眼狼,一家子吸血蟲,當初還不如一出生就扔糞坑淹死算了雲雲。


    最後孫氏和大房商量,與其讓二房留眼前不如遠遠得支開,省的以後過的不好賴上他們,便決定由家裏出錢把村南頭得茅草院子買下來給二房,兩畝田,三畝地,三百文錢。其餘連個碗都不給,且日後不許來往大房這邊


    孫氏威脅道,你們再不知足我就一根繩吊死在房簷上,你們盡管找來裏正,正好讓他來看我的屍體,逼死親娘,我倒看別人戳不戳你脊梁骨,看你們一家子還有沒有臉待在村裏


    李氏和楚大明合計了下,雖知道孫氏不可能吊死自己,但鬧得太難看,他們臉上也過不去。如今能新得一間院子離大房一家遠遠得,雖然分到手的銀錢田地少,可以後日子過得舒心,隻要自己兩口子勤快,總不會餓死,隔天就收拾東西搬了家。


    新搬得院子什麽都沒有,好在李氏娘家聽到消息,父母當天便從家裏帶了被褥、碗筷、鋤頭、鐮刀等生活用具駕著牛車從落花村送來。


    李氏父母對楚家也頗有怨言,自家就一兒一女哪個不是護在手心長大的。孫氏處事向來偏頗,這些年楚家大房事事要壓姑娘女婿一頭,他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姑娘嫁到人家家裏去了,受婆家長輩管教娘家也不好過問。更何況自己姑娘還要在他們手底下討生活,雖心疼,也隻能暗地裏幫襯。


    如今分家各過各也好,李氏父母沒了顧慮,找到孫氏好一頓諷刺,道她同一隻手,手心是肉手背是死豬肉,不會疼。


    “咱們家總共就兩畝田,糧食原也不多交了稅糧哪還能剩得了多少,那些都是你阿爹的骨肉至親,對他卻還不如個外人,你阿爹自是不願提起的”


    李氏想起自己閨女以前的事已經都不記得,索性絮絮叨叨把家裏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概括的給楚南講了一遍,讓她什麽事都有個印象。


    楚南的思緒還停留在那位素未蒙麵的奶奶身上,幸好她也見不到了,不然都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麵對她。封建思想害死人,一個不知真假的和尚,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把她騙得不知所謂,對同樣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個視若珍寶,一個是視如糞土,不知該說她愚昧無知,還是心腸冷硬。可是最終她也沒能享不到大兒子楚大福的福氣,去年冬日她和楚老爺子團聚了,她偏寵了一輩子的兒子最後卻對她唯恐避之不及,也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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